洛瓏回到白府,已經天色暗沉。
丫鬟給她開門:“夫人回來了。”
洛瓏點頭,自從自己易容,她就買了幾個丫鬟和小廝,自己不在的時候照顧白瑾瑜的飲食起居。
想著三年來都是白瑾瑜親力親為伺候她,心里有些甜甜的味道。
她有時候不好意思,白瑾瑜一句將她堵了回來:
“這些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洛瓏想,他這是什么意思呢?
說自己原本就是仆人?
東廂房的燈亮著,雕花窗戶上映出白瑾瑜的身影,有些模糊,讓人浮想聯翩,他是在看書還是在寫字。
洛瓏站在庭院里,默默看著那片影子,某刻動作一晃,她的心就跟著跳一下。
“夫人,您怎么在這里站著,秋寒,您身子弱,還是快些進屋吧。”
丫鬟小紅過來說。
話音未落,窗戶上的人影一晃閃開,門打開,白瑾瑜眼中有些驚詫,連忙問:“這么晚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他一邊說快步走過來攬住她的肩膀,對丫鬟說:
“給夫人準備溫水。”
洛瓏偷偷側目瞥了他一眼,跟他進了東廂房。
屏風拉開,洛瓏雙手交疊伏在浴桶邊緣,覺得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
水汽氤氳。
白瑾瑜坐在桌邊背著身,看著放在桌上的案卷,眼神卻不聚焦。
洛瓏思慮片刻說:“昨晚裴玄鳳把我叫到寢殿,跟我講了一晚上的過往。”
白瑾瑜眼眸微轉,沒有出聲,等著洛瓏后面要說的話。
“前日林嬪做局讓太監進了我的臥房,你猜是誰救了我?”
“誰?”
“你猜不到,是九皇子裴越。”
白瑾瑜一愣,轉身看著屏風一瞬,又將眼眸移開:“他不是死了嗎?”
洛瓏哼笑:
“沒死,被裴玄鳳抓到后宮做太監,據說沒有凈身,專門整他,找個由頭就打他一頓,他還替我挨了三十板子。”
白瑾瑜沉吟片刻說:
“林嬪的父親是刑部侍郎,我最近調查一下他,給他個教訓,讓他女兒在后宮老實點。”
洛瓏輕輕嘆了口氣:“她背后不知道是誰,貴妃,德妃,還是賢妃。”
白瑾瑜想了想:
“應該是貴妃,德妃和賢妃的父親都是元帥和宰相,貴妃位分高卻沒有輩分,爭寵的應該是她,看到皇帝對你感興趣就對你下手。”
洛瓏笑道:
“這樣一來更好,她不出手我還不知道怎么對付她,就讓她出手。”
半響,白瑾瑜那邊都沒有動靜。
洛瓏將臉側著枕在手臂上,覺得昏昏欲睡。
“貴妃不會善罷甘休,你要早堤防她。”白瑾瑜輕聲說。
這次改成洛瓏那邊沒動靜了。
白瑾瑜輕輕咳了一聲,還是沒有回應。
洛瓏不出聲,她裝睡,瞇著眼睛。
看著屏風那一邊的模糊人影站了起來,她抿唇一笑。
外面傳來白瑾瑜的聲音:
“小紅,你去看看夫人是不是睡著了,讓她起來,不要著涼。”
洛瓏撇撇嘴站起身“嘩啦——”
穿好寢衣,洛瓏上了床榻上,拉起錦被窩在里面。
丫鬟們收拾好臥室,將屏風收起,退了出去,屋里就剩下他們兩人。
白瑾瑜站在桌邊,呆立半晌,低聲說:
“下霜了,你出去會著涼,今晚我去上房睡吧。”
他從衣架上拿下外衣披上,推門而出——
“白瑾瑜!”
洛瓏氣惱地坐起來,問他:“你是心里有別人,還是嫌棄我嫁過人?”
白瑾瑜頓了頓,沒有回頭,輕聲說:
“別胡思亂想,快休息吧。”
洛瓏嘆了口氣,頹然躺回床榻,將被子拉到下頜,她知道,肯定不是這倆原因,應該是另一個原因。
她回想起第一次見白瑾瑜。
那是三年前,自己剛嫁到王府。
宇王府是京城里最氣派的,她在園子里到處游玩,樂此不疲。
她看到池塘里游動的錦鯉,漂亮得像一幅畫,看得忘乎所以,腳下一滑,打了個趔趄就往水池里滑。
身后忽然有一只手拉住她,猛力回手,將她拉回岸上,她也伸手緊緊抱住救命稻草。
等她站穩,發現自己正摟著一個少年的腰,伏在他懷里。
柳眉杏目,俊秀異常。
少年一身青色短衣,玉面染紅,低聲囁嚅:
“世子妃。”
此時,裴玄鳳剛好路過,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新婚妻子和府上家仆的兒子抱在一起。
裴玄鳳二話不說,上來拉開他們倆,一拳將少年打倒在地。
“賤奴!你竟敢調戲世子妃!”
少年跪在地上辯解:
“世子妃差點掉到水池里,奴就拉了她一把,她就摟住奴。”
裴玄鳳轉頭看著洛瓏,臥蠶眉低低壓著,桃花眼瞪紅:
“你剛才摟著他?”
洛瓏有些害怕裴玄鳳的暴脾氣,一旦有男人對她多看一眼,裴玄鳳就暴跳如雷,好幾天陰沉著臉,晚上不分輕重地折騰她。
洛瓏不想為了個家奴被他折騰好幾天,一搖頭不承認:
“沒有,是他自己過來抱我。”
少年驚詫看著洛瓏,臉色煞白難堪。
裴玄鳳冷哼,一步步走到少年面前一頓拳打腳踢,半晌,少年蜷縮在地上口鼻流血鼻青臉腫。
“扒了他的衣服,讓他在這里跪一天一夜,把他父母也找來,一起跪著,然后轟出去,什么也不準帶。”
當夜,下了初冬第一場雪,洛瓏看著窗外,有些后悔,但是又不敢說自己撒謊了。
次日,她聽說少年一家都被趕了出了,他們是家生奴,他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年歲都不大。
走的時候一家人只穿走了衣服,當真是什么都沒給。
洛瓏聽了覺得心悸。
她又到了那個池塘邊,看到有一塊地上有一片血跡。
后來她又打聽過他們家,想送一些錢物,卻聽說他們家人趕上瘟疫,一家人都死了,沒有收尸的,被人丟到亂葬崗了。
洛瓏唏噓,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是日一長也就忘了,畢竟她只是個十五歲的世子妃,再慘痛的記憶又能記多久呢?
又沒有疼到自己身上。
后來洛瓏身處絕境,她甚至覺得,這恐怕是自己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