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仵作季李,白玉堂沒有徑直奔向大理寺。
他先回家,在白府換了套干凈衣衫,又取了些銀錢紙帛等物,又在臉上抹了幾把灰,才匆匆出門。
大理寺牢獄。
白玉堂一身孝服,抱著一大捧紙錢,悲泣著道,“我家兄長前不久死在這牢里了,今天是他的三七,兄長托夢,讓我來這里替他燒些紙錢,求各位行個方便。我必有重謝。”
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一只錢袋,沉甸甸的,似有不少。
獄卒尤七走過來,上下打量了幾眼,擺出一副官架子,“這是大理寺監牢,三更半夜到這里來燒紙錢的,你是頭一個,以往可沒有這個規矩。”
白玉堂又從懷里掏了一個袋子,“這里面有幾個金餅,不值什么。只是家兄不幸,我千里奔喪,無他,只求燒點紙錢。”
尤七接過來袋子,仔細瞧了瞧,果然里面有幾個小金餅。
當時在汴京,一只金餅便可賃一處小院,這幾只金餅,足夠他買一處小小的房子了。
尤七喜出望外,連忙給白玉堂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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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來到牢房門外,只見地上凌亂不堪,隱隱冒出來一股騷臭味道,原來牢房里已關進了新的犯人。
他問尤七,要進到牢里燒紙。
尤七貪戀金餅,便將牢里的犯人暫押到別處,將白玉堂放了進去。
白玉堂走進牢房,四下打量。
墻壁是灰撲撲的泥瓦色,輕輕一碰,直往下掉滅。四周全是柵欄,只有一扇小小的窗子,能隱約看到外面的光亮。
再看地上,揭開稻草席,便是沙石泥土地面,坑洼不平。
牢房四周空蕩蕩,別無他物。
白玉堂蹲在地上,一面燒紙,一面用手在地上摸索著。
他記起仵作季李的話,“大理寺牢房里沒有炭火,他手上的炭,是從哪里來的?。”
白玉堂在地上摸了一陣,只見手上全是泥灰,還有幾根稻草,沒有半點煤炭的痕跡。
燒完了紙錢,白玉堂要求見管牢房的獄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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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從懷里掏出一把錢遞給獄卒,“我想知道,兄長在這里的這段時間,都有誰來瞧過他?”
獄卒苗二聽他提到白錦堂,立刻恭維起來,“原來是白公子,與白員外長得一般無二,當真是一表人才。”
白玉堂微微一笑,“看來,我家老林給了你不少錢吧?他每次來都給多少?”
苗二沒想到他這樣直接,尷尬了一下,“自白家員外進來之后,林爺每日早晚各來一趟,每次都賞小的半吊錢。他給員外送些換洗的衣物和吃食,還囑咐我們將員外的那間牢房打掃得潔凈些,每天都叫我們用凈水潑地,連一根稻草一片灰塵都不叫沾染。偶爾,林爺還給小的帶壺好酒。”
聽他這樣說,白玉堂笑了,“哎喲,老林對你真不錯啊。想來也是你足夠盡心,將我兄長照顧得很好。監牢里這么冷,你卻沒有凍著他,還給他放了炭火盆。”
苗二聽他這樣說,剛開始還在笑著點頭,聽到炭火盆三個字,他一愣,連連搖頭,“小官人您說哪去了,大理寺監牢是不能有炭火盆的,一來,是防著走了炭氣,熏了人就不好了。二來,也是怕有人吞炭自戕。不過白家員外可沒有受過凍,林爺給他鋪了好幾床被褥,都是好棉花,絕對不會讓他受一點罪。”
白玉堂心中了然,他想了想,又問,“兄長進來之后,都有誰來瞧過他?他們都說了些什么?”
苗二回憶道,“林爺是每日必來的,還有一位秦官人,他先前也是每日來,與白員外交談過幾次,小人遠遠聽著,仿佛都是員外家里和鋪子上的事。”
“你說他先前每日來,后來,為何不來了?”
苗二嗐了一聲,“還不是白家員外不叫他來了。還有一個叫徐評,似乎是漕運司的,也是先前常來瞧員外,后來也不來了。”
“哦,他們兩個賞過錢沒有?給了多少?”
聽他提到錢,苗二有些不好意思,“秦大官人賞了不少,但他脾氣不好,總是嫌這里不好那里不好。那位徐大官人也打賞過,但他給的卻不多。”
“那位徐官人來看我兄長,都說些什么?”
苗二笑道,“徐官人每次來都帶些吃食,但他次次都叫人躲得遠遠的,說些什么,小人也不曾聽見。”
白玉堂又從懷里摸出一只小金餅丟給他,“你記得很清楚,誰賞過錢,賞了多少,你都一字不差。那有沒有人來,卻沒有賞錢的?”
苗二接過金餅,喜得眉毛都快飛起來了,“有,有一位相公,喚作沈邈的,是三司的大官。他三兩天就來一趟,也只有他從沒給過錢。”
白玉堂笑了,“他沒給過錢,你如何還記得這般清楚?”
“那是白員外待他好,兩個人一聊就是半日,小人聽著,多是沈官人勸白員外的話,左不過是‘不如先認了罪,人出去了再說’一類。”
“我這里還有一只金餅,你再仔細想想,兄長在這里時,還有什么人來找過他,若你想起來了,這只金餅也歸你了。”
苗二聽說還有錢可以拿,興奮得臉都亮了,額頭冒出晶晶的油汗,努力想了半日,突然,他眼睛一亮,
“還有!白員外出事那天晚上,林爺走后,半夜來了幾個人。但他們一進來,就將牢房全清空了。這里的犯人、獄卒,都被趕了出去。”
白玉堂瞪大了眼睛,有些急切,“他們是誰?幾個人?是什么樣子的?”
苗二說,“那日是小人當值,并沒有旁的什么人。當時是半夜,天色墨黑了,小人屬實沒有看清楚,只記得是來了兩個,都是黑色長衫。”
他有些害怕,看看周圍沒有人,壓低聲音,“小人偷偷瞧了一眼,看見其中一個人的衣裳下擺極是精致,瞧著仿佛是宮里的樣子。”
“你再想想,那衣裳下擺是什么顏色?是白布袍還是錦袍?上面什么紋飾?”
苗二仔細想了想,一口咬定,“小人肯定,不是白布袍,是錦袍。是有印金小團花紋和鳥獸紋的錦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