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蟲化作的黑灰還在地上冒著絲絲白氣,土屋內彌漫著一股混雜著腥臊與焦糊的怪味。林縛癱坐在草堆上,大口喘著氣,右手虎口還在隱隱作痛——剛才擲出鐵矛時太過用力,震得筋骨發麻。
他低頭看向掌心的骨符,那半片獸骨此刻已恢復了古樸的模樣,只是邊緣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溫熱。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丹田內那絲靈氣比剛才又濃郁了些許,像一條剛冒頭的細流,正順著經脈緩緩游走。
“餓……”
腦海中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卻沒了先前的兇戾,反倒透著幾分虛弱,像是個沒吃飽的孩童。
林縛皺了皺眉,將骨符重新塞回懷里貼身藏好。他摸了摸肚子,胃里早就空得發慌,從被推下斷龍崖到現在,他粒米未進,全靠一股求生的意志撐著。
“你餓,我也餓。”他對著空氣低聲道,“可這鬼地方,能找到吃的就不錯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目光掃過屋內。墻角除了干草,還有一個破舊的陶罐,他走過去掂了掂,是空的。地上散落著些枯骨,看形狀像是某種小型獸類,只是早已被啃得干干凈凈,連點肉末都沒剩下。
“得找點水和吃的?!绷挚`打定主意。
他撿起剛才被彈飛的鐵矛,掂量了一下,雖然銹跡斑斑,但矛頭依舊鋒利,勉強能當個防身的武器。他又將那扇快散架的木門卸下來,擋在門口,用幾塊土坯磚頂住,算是個簡陋的防御。
做完這一切,他深吸一口氣,推開木門走了出去。
夜色已經深了,月光像一層薄霜,灑在荒村的土路上。風里的砂礫少了些,卻多了幾分刺骨的寒意,吹得林縛縮了縮脖子。
他沿著村道慢慢走著,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兩旁的土屋大多塌了半邊,露出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蟄伏的眼睛,看得人心里發毛。地上的枯骨越來越多,有些還保持著掙扎的姿態,顯然死前經歷過極大的痛苦。
“這里到底發生過什么?”林縛心中疑惑。
按凌家堡的記載,燼土雖險,卻極少有如此大規模的村落遺跡??催@村子的規模,當年至少住著上百人,可如今卻成了死地,連點活物的蹤跡都沒有,實在詭異。
他走到一間看起來像是雜貨鋪的屋子前,門是虛掩著的,輕輕一推就開了。屋里彌漫著一股霉味,貨架東倒西歪,上面還擺著些陶罐、布帛之類的東西,只是大多已經腐爛。
林縛在角落里找到一個還算完好的皮囊,打開聞了聞,沒有異味,便收了起來——說不定能用來裝水。他又翻了翻貨架,在底層找到一小袋已經發硬的餅子,餅子上長滿了綠霉,顯然不能吃了。
“晦氣。”他罵了一聲,將餅子扔在地上。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嗚嗚”的聲響,像是風聲,又像是某種野獸的低嚎。
林縛瞬間繃緊了神經,握緊鐵矛,警惕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聲音是從村子西頭傳來的,斷斷續續,聽得不太真切。
他猶豫了一下,是回去躲著,還是去看看?
回去,意味著安全,但可能要繼續挨餓;去看看,或許能找到些有用的東西,可也可能遇到危險。
“骨符能對付蝕骨蟲,說不定……”林縛摸了摸胸口,那里的骨符安靜地躺著,帶著一絲安心的涼意。
最終,求生的**壓過了恐懼。他貓著腰,借著土屋的陰影,朝著村子西頭摸去。
越往西走,地上的枯骨就越多,甚至能看到一些斷裂的兵器和破損的甲胄,顯然這里曾發生過激戰。那“嗚嗚”聲也越來越清晰,仔細聽去,竟像是有人在哭泣。
林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緊鐵矛的手沁出了冷汗。這荒村死絕了這么久,怎么會有人哭?
他走到一座相對完整的石屋前,哭聲正是從里面傳來的。石屋的門是石頭做的,上面刻著些奇怪的花紋,與他骨符上的紋路有幾分相似。
林縛屏住呼吸,慢慢靠近石屋,將耳朵貼在冰冷的石門上。
哭聲很輕,像是個女子的聲音,斷斷續續,夾雜著壓抑的啜泣,聽得人心里發酸。
“有人嗎?”林縛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壓得很低。
哭聲戛然而止。
石屋內陷入一片死寂,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誰……誰在外面?”
聲音很年輕,帶著濃濃的恐懼。
林縛松了口氣,至少是人:“我是路過的,被困在這村子里了,聽到哭聲才過來看看。”
石屋內沉默了片刻,又傳來聲音:“你……你是修士?”
“算不上。”林縛苦笑,“就是個普通人?!?/p>
“那你快走!這里不能待!”女子的聲音突然變得急促起來,“晚了就來不及了!”
“怎么了?”林縛追問,“這村子里有什么危險?”
“有……有怪物……”女子的聲音帶著哭腔,“它們晚上會出來覓食,吃人的……”
怪物?是蝕骨蟲那樣的異獸嗎?林縛皺起眉頭。
就在這時,石屋后面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草叢里快速移動。
林縛猛地轉身,舉起鐵矛,只見兩道黑影從草叢里竄了出來,直撲他的面門!
那是兩只像狗一樣大的怪鼠,渾身覆蓋著灰色的硬毛,眼睛是渾濁的黃色,嘴里長著兩顆長長的獠牙,嘴角還掛著暗紅色的血跡。
“是腐骨鼠!”林縛心中一緊。
這東西他在典籍里見過,是燼土外圍的常見兇物,速度極快,牙齒能啃碎石頭,而且喜群居,一旦出現就是一群。
兩只腐骨鼠的速度快得驚人,眨眼間就到了近前。林縛來不及多想,側身躲過左邊那只的撲咬,同時將鐵矛橫揮,砸向右邊那只的腦袋。
“砰”的一聲悶響,鐵矛結結實實地砸在腐骨鼠頭上。那怪鼠發出一聲尖叫,被打得一個趔趄,頭上的硬毛脫落了一片。
但它的兇性不減,晃了晃腦袋,再次撲了上來。
另一邊,被躲過的腐骨鼠也調轉方向,從側面襲來,長長的獠牙閃著寒光,直取林縛的喉嚨。
林縛腹背受敵,頓時有些手忙腳亂。他畢竟只是個沒修煉過的少年,能躲過第一次撲咬全憑本能,此刻被兩只怪鼠圍攻,頓時險象環生。
“小心!”石屋內的女子驚呼一聲。
林縛猛地矮身,險險避開側面襲來的獠牙,同時手中的鐵矛向上一挑,矛尖擦著右邊腐骨鼠的肚皮劃過,帶起一串血花。
腐骨鼠吃痛,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攻勢卻更猛了。
林縛被逼得連連后退,后背重重撞在石門上,退無可退。他能感覺到,胸口的骨符又開始發燙,比之前對付蝕骨蟲時更熱,那股熟悉的吸力再次傳來。
“餓……”腦海中的聲音變得急切起來。
就在左邊的腐骨鼠即將撲到他臉上時,林縛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放棄了防御,左手死死抓住腐骨鼠的脖頸,右手的鐵矛狠狠刺向右邊那只的眼睛!
“噗嗤!”
鐵矛沒入眼眶,右邊的腐骨鼠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身體抽搐了幾下便不動了。
而左邊的腐骨鼠則瘋狂地掙扎起來,尖利的爪子在林縛手臂上劃出幾道深可見骨的血痕,疼得他齜牙咧嘴。
“給我死!”林縛怒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腐骨鼠砸向地面。
“砰!”
腐骨鼠被砸得腦漿迸裂,抽搐了幾下便沒了聲息。
林縛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手臂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鮮血順著手臂流到地上,染紅了一片塵土。
“你怎么樣?”石屋內的女子焦急地問道。
“沒事……”林縛咬著牙,撕下衣角,胡亂地纏在傷口上,“你能開門讓我進去躲躲嗎?我怕還有更多的……”
石屋內沉默了片刻,傳來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響,厚重的石門被拉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
女子看起來十五六歲的樣子,穿著一身破舊的麻布裙,頭發亂糟糟的,臉上滿是污垢,只有一雙眼睛又大又亮,此刻正警惕地打量著林縛。
“你……你真的不是修士?”她又問了一遍。
“不是?!绷挚`苦笑,晃了晃還在流血的手臂,“你看我這樣,像是有修為的樣子嗎?”
女子看了看他的傷口,又看了看地上的腐骨鼠尸體,猶豫了一下,終于把門拉開了些:“快進來吧,關上石門它們就進不來了?!?/p>
林縛連忙起身,踉蹌著走進石屋。女子迅速關上石門,插上一根粗壯的木栓,這才松了口氣。
石屋內很暗,只有墻壁上一盞昏暗的油燈在燃燒,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屋里陳設很簡單,只有一張石床,一個石桌,角落里堆著些干草和幾個陶罐。
“我叫林縛。”林縛先開口道,“姑娘你呢?”
“我叫阿蠻。”女子小聲道,眼睛還是警惕地看著他,“你怎么會跑到這燼土里來?”
“被家族趕出來的?!绷挚`不愿多提,岔開話題,“你呢?你一個人在這里?”
阿蠻聽到這話,眼圈一下子紅了,低下頭,聲音帶著哽咽:“我和爹爹一起來找東西,結果遇到了蝕骨瘴,爹爹他……他沒撐住,就剩我一個人躲在這里了。”
林縛沉默了,沒想到這看起來柔弱的女子竟經歷了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