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夏夜。
暴雨傾盆,如天河決堤,瘋狂沖刷著這座霓虹迷離的都市。街道化作蜿蜒的燈河,車流緩慢蠕動,濺起層層水幕。
林夜弓著背,伏在一輛破舊的小電驢上,單薄的藍(lán)色外賣服早已濕透,冰冷地緊貼皮膚,汲取著本就稀薄的體溫。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卻顧不得擦拭,只死死盯著手機(jī)導(dǎo)航上跳動的終點——郊區(qū)“云山苑”。路遠(yuǎn)單偏,但傭金比市區(qū)單子高出一截。
“就差一點……再湊一點,媽的手術(shù)費就……”他咬著牙,在心里反復(fù)計算著那個沉重的數(shù)字,仿佛這樣就能驅(qū)散刺骨的寒意。名校大三的光環(huán),在父親佝僂的腰背、母親蒼白的病容、妹妹渴望讀書的眼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深夜里飛馳的電驢,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叮咚!”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再次撕裂雨聲,如同催命符。又一張新訂單彈出,目的地更遠(yuǎn)。
他幾乎本能地想要拒單,但手指懸在屏幕上方,最終卻狠狠按下“接單”。擰動油門,電驢發(fā)出沉悶的嗚咽,載著他沖入更密集的雨幕,輪胎碾過積水,濺起冰冷的絕望。
行至十字路口,巨大的霓虹燈在雨水中暈開模糊的光團(tuán)。他停在白線后,耐心等待綠燈,雨水順著頭發(fā)流進(jìn)脖頸,冷得他微微發(fā)抖。
綠燈終于亮起。
他剛將電驢駛出停車線,試圖加速穿過這寬闊的路口。
陡然間!
右側(cè),一道慘白到極致的遠(yuǎn)光燈如同地獄睜開的獨眼,悍然撕裂重重雨幕,瞬間吞噬了他全部的視野!緊接著,是引擎野獸般的狂暴咆哮,壓過了一切雨聲喧囂!
一輛黑色跑車,宛若幽靈,完全無視了鮮紅的信號燈,以近乎瘋狂的速度橫向沖來!
“不!”
林夜的瞳孔驟然縮成針尖,心底的吶喊甚至來不及沖出喉嚨。
“轟?。?!”
巨大的撞擊聲震耳欲聾。
他感覺自己像是一片被狂風(fēng)撕下的落葉,輕飄飄地脫離了電驢,在空中翻滾。世界在他眼中扭曲、旋轉(zhuǎn)、慢放冰冷的雨滴、迷離的霓虹、冷漠的車流……一切都在急速遠(yuǎn)離。
最終,身體重重砸在濕冷粗糙的瀝青路上,又翻滾出好幾米才停下。劇痛如潮水般瞬間淹沒了所有感知,意識迅速黯淡,沉向無底深淵。
小電驢支離破碎,零件散落一地,在雨水中發(fā)出最后的哀鳴。
冰涼的雨水無情地沖刷著他的臉頰,與嘴角不斷溢出的、帶著濃重鐵銹味的溫?zé)嵋后w混合。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生命正隨著體溫快速流逝,一種冰冷的絕望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臟。
“爸……媽……小雪……對不……起……”
無盡的悔恨與不甘化作最后的浪潮,將他徹底淹沒。他甚至沒看清兇手的模樣,就要這樣毫無價值地死在一個雨夜了嗎?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被永恒黑暗吞噬的前一剎那——
他胸前那枚貼身戴著的、母親給的、說是祖?zhèn)飨聛砟鼙F桨驳?、邊緣已有些破損的古舊玉佩,忽然微微發(fā)燙。它如同饑渴的海綿,貪婪地吸收著那些混合著雨水的鮮血,表面泛起一陣微弱卻異常溫潤柔和的光芒,仿佛一顆于絕望中重新開始跳動的心臟。
一個蒼老、威嚴(yán)、仿佛穿越了無盡時空洪流、帶著一絲驚疑與決斷的聲音,毫無征兆地直接在他腦海最深處轟鳴炸響:
“……萬載沉眠,竟遇天外異魂……亙古未有之變數(shù)……罷了……念你神魂特異,竟能承吾最后一絲殘念不滅,亦算與本座有緣……可承吾之道統(tǒng)……即入我門,為吾關(guān)門弟子……”
轟?。?/p>
龐大的信息流蠻橫地沖破一切阻礙,狂暴地灌入林夜即將消散的意識之中。無數(shù)陌生的畫面、符文、知識碎片瘋狂閃爍、交織——《太虛基礎(chǔ)道法》、宗門戒律、諸天星圖、丹藥符箓初解……以及一個荒謬到極點的身份信息:太虛宗開山老祖“虛衍天尊”的關(guān)門弟子,按輩分,與當(dāng)今宗主同輩!
這劇烈的痛苦和龐大的信息沖擊,反而像一劑強(qiáng)心針,讓他即將湮滅的意識凝聚了最后一絲清明。
這是……死前的幻覺?還是……
“小師叔祖!小師叔祖!您終于醒了!”
林夜猛地睜開雙眼,劇烈的、仿佛要裂開的頭痛讓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映入眼簾的不是醫(yī)院雪白的天花板,也不是冰冷絕望的雨夜街道,而是古色古香的木質(zhì)穹頂,雕琢著繁復(fù)而玄奧的花紋??諝庵袕浡还傻摹奈绰勥^的清香,吸入肺中,竟讓他精神微微一振。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寬大堅實的雕花木床上,身上蓋著柔軟絲滑、觸感極佳的錦被。床邊,一個穿著青色道袍、梳著雙髻、約莫十三四歲的童子正滿臉驚喜與敬畏地看著他,眼神清澈而惶恐。
“小師叔祖?”林夜下意識地重復(fù),聲音干澀沙啞得可怕。他猛地環(huán)顧四周——房間寬敞古樸,桌椅案幾皆由不知名的木材制成,透著溫潤光澤,窗外云霧繚繞,隱約可見仙鶴優(yōu)雅的身影掠過遠(yuǎn)處巍峨宮殿的飛檐。
這里絕不是醫(yī)院!甚至可能……不是他熟悉的那個世界!
巨大的震驚暫時壓過了頭痛。他猛地坐起身,急切地檢查自己的身體——沒有傷痕,沒有劇痛,甚至感覺身體前所未有地輕盈、通透,充滿了某種奇異的力量,只是腦袋依舊脹痛欲裂,仿佛塞進(jìn)了無數(shù)東西。
道童見他動作,連忙更加恭敬地躬身,幾乎將頭埋到胸口:“小師叔祖,您已昏迷三日了。宗主和各位長老都親自來看過,言您神魂無恙,只需靜養(yǎng)便可。您…您現(xiàn)在感覺如何?”
林夜張了張嘴,無數(shù)問題瘋狂涌上喉嚨:我是誰?我在哪?那場車禍……我死了嗎?還是……
等等!如果那不是夢,如果腦海里那些龐雜混亂的信息是真的……
他下意識地凝神,嘗試按照腦海中那篇最為清晰的《太虛基礎(chǔ)道法》起始篇的指引,去感應(yīng)周圍。
剎那間,他仿佛打開了另一雙眼睛,“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世界——空氣中,漂浮著無數(shù)細(xì)微的、閃爍著各色柔和光點的粒子,它們正緩慢地、自發(fā)地涌入自己體內(nèi),滋養(yǎng)著四肢百骸,甚至緩解著那劇烈的頭痛。一股微弱的暖流,開始在丹田經(jīng)脈中自行流轉(zhuǎn)。
這不是幻覺!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狂喜、茫然、難以置信……種種情緒如同冰火兩重天,同時沖擊著林夜的心臟。他穿越了?不僅沒死,還成了什么開山老祖的弟子?
但下一秒,現(xiàn)實的殘酷與牽掛如同冰冷的鎖鏈,瞬間將他從這奇遇中拽回——母親還躺在醫(yī)院等著錢做手術(shù)!妹妹的補(bǔ)習(xí)費……他不能呆在這里!
回去!我必須回去!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瘋狂燃燒,無比強(qiáng)烈。
仿佛響應(yīng)著他的意志,一陣前所未有的劇烈天旋地轉(zhuǎn)猛地襲來!
眼前的道童、古香古色的房間、窗外的仙鶴流云……一切都開始劇烈地晃動、扭曲、變得模糊透明。
“小師叔祖?您怎么了?您的臉色……”道童焦急的聲音仿佛從極遙遠(yuǎn)的水底傳來,迅速減弱、消失。
林夜只覺得自己的意識被一股無法抗拒的龐大力量猛地拽起,瞬間脫離了這具看似完好、充滿力量的軀體。
再睜眼,是刺眼的陽光、嘈雜的人聲、濕漉漉的地面,以及渾身冰冷的觸感。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濕漉漉的路邊,雨水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清晨的陽光透過高樓大廈的縫隙照射下來,刺痛了他的眼睛。周圍稀稀拉拉圍了幾個早起的路人,對著他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那輛撞飛他的黑色跑車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他……回來了?從那個光怪陸離、如同仙境的“夢境”世界回來了?
林夜猛地站起身,不可思議地打量自己——毫發(fā)無傷!甚至連那身濕透的外賣服都變得干干凈凈,只是徹底失去了體溫,冰涼地貼在身上。唯有胸前那枚祖?zhèn)饔衽鍙氐谆髁她W粉,從他指縫間流失,混入泥水,再無蹤跡。
不僅如此,他清晰地感覺到身體里涌動著一股陌生而強(qiáng)大的力量,五感變得極其敏銳,能清晰地聽到幾十米外路人壓低聲音的交談,能看到遠(yuǎn)處廣告牌上極小的文字,甚至能感受到空氣中微弱的能量流動。
那不是夢!太虛宗的經(jīng)歷是真實的!體內(nèi)那緩緩自行運轉(zhuǎn)的暖流,就是《太虛基礎(chǔ)道法》所說的“靈氣”!
“小伙子,你沒事吧?剛才看你躺在這兒一動不動,嚇?biāo)廊肆?,要不要幫你叫救護(hù)車?”一位晨練的老大爺湊過來,關(guān)切地問道,眼神里帶著驚疑。
林夜搖搖頭,強(qiáng)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F(xiàn)在不是震驚的時候,母親的醫(yī)藥費還沒著落,訂單超時了要扣錢,那輛逃逸的跑車……
他習(xí)慣性地走向那輛已經(jīng)扭曲變形、幾乎報廢的小電驢,心中一片苦澀。這吃飯的家伙也毀了。
他彎腰,單手握住那冰冷沉重的車架,試圖將它扶起來。
吱嘎
意料之中的沉重并未出現(xiàn),那扭曲變形的車架,竟被他單手輕易地提了起來,輕飄飄的,仿佛只是拎起一個空紙箱!
林夜猛地僵住,看著自己那只似乎蘊含著不可思議力量的手,又看向周圍對他投來怪異目光的路人。
一個前所未有的、瘋狂而大膽的念頭,如同破土而出的荊棘,瞬間纏繞了他全部的心神。
或許……從這一刻起,解決困境的方法,已經(jīng)變得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