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字幕,在天幕上停留了許久。
隨后,畫面再次流轉(zhuǎn)。
鏡頭,只是平靜地轉(zhuǎn)向了那片戈壁。
轉(zhuǎn)向了那些“兩彈元勛”的科學家們,最真實的工作與生活。
那不是實驗室。
那是一排排低矮的窩棚,用木板和油氈布臨時搭建。
風沙大的時候,屋子里漫起一層黃土,飯碗里都是沙。
沒有暖氣。
戈壁的冬天能把人的耳朵凍掉。
科學家們只能裹著最厚重的棉襖,圍著一個燒牛糞的鐵爐子,一邊跺腳,一邊在昏暗的燈光下演算。
桌椅是東倒西歪的。
圖紙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必須用石頭死死壓住。
天幕前的所有時空,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寂靜。
大秦。
嬴政看著那些窩棚,看著那些在微弱燈光下弓著背的身影。
他們是后世最頂尖的“士”,是本該鐘鳴鼎食,享受最優(yōu)渥待遇的國之棟梁!
他們,竟甘愿在這種環(huán)境惡劣的地方,受這種苦?
大唐。
李世民身旁的房玄齡和杜如晦,兩位宰相面面相覷,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極致的震撼與不解。
天幕旁白適時響起,聲音里帶著一股沉重的敬意。
【物質(zhì)的匱乏,可以靠意志克服。】
【但真正的絕壁,是“計算”。】
【蘑菇彈的理論設計,涉及到海量的數(shù)據(jù)運算,其運算量之龐大,需要動用當時最頂尖的電子計算機,連續(xù)工作數(shù)月之久。】
【而當時的華夏,只有一臺從毛熊進口的,每秒僅能運算一萬次的電子管計算機。】
【并且,它還時常罷工。】
畫面中,那臺寶貴的計算機旁,幾名科研人員急得滿頭大汗。
一個燈管燒了。
整個龐大的機器,瞬間變成一堆廢鐵。
所有運算,再次停滯。
大明,謹身殿。
朱元璋眉頭緊鎖。
后世華夏的研究進度被卡住了。
他們最厲害的“算學神器”,罷工了。
沒有了這東西,莫非就真的束手無策了?
就在所有人都為此揪心時,天幕的鏡頭,猛然拉遠,再拉遠!
畫面從那間小小的機房,切換到了一個巨大的,空曠的禮堂。
禮堂里,擺滿了桌椅。
一排排,一列列,是黑壓壓的人頭。
數(shù)百名科研人員,有白發(fā)蒼蒼的老者,也有風華正茂的青年。
他們每個人面前,都放著一架最普通,最原始的算盤!
還有,堆積如山的稿紙。
整個禮堂,安靜得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著什么。
一位戴著眼鏡,氣質(zhì)儒雅的中年科學家站在最前方,他手里拿著一個鐵皮喇叭,用盡全力喊道。
“開始!”
一聲令下!
“噼里啪啦——!!!”
那聲音,不是計算。
那是戰(zhàn)爭!
清脆、密集、急促到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算珠撞擊聲,瞬間淹沒了整個世界!
一支無形的軍隊,正在向著人類智慧的最高壁壘,發(fā)起最決絕的沖鋒!
每一個科研人員,都化作了一臺人肉計算機。
他們將龐大到無法想象的蘑菇彈核心方程式,分解成無數(shù)個細小的步驟。
一組人算加減。
一組人算乘除。
一組人算三角函數(shù)。
一組人算微分方程……
三個人一個小組,算盤并行。
一人計算,兩人驗算。
任何一組數(shù)據(jù),必須經(jīng)過至少兩組人的重復驗算,結(jié)果完全一致,才能通過!
九位數(shù)的龐大計算,他們就這樣用最原始的工具,一點一點地啃!
日復一日。
夜復一夜。
鏡頭緩緩掃過一張張年輕的臉。
他們的嘴唇干裂,眼球布滿血絲,手指因為長時間高強度的撥動,早已磨破了皮,纏著簡陋的紗布。
有人算到虛脫,直接暈倒在地。
旁邊的人,立刻將他抬到一邊,馬上就有人補上他的位置。
那清脆的算珠撞擊聲,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
整個大廳,只有兩種聲音。
算盤聲。
和粗重的呼吸聲。
這一刻,所有的帝王將相,全都看呆了。
他們腦子里一片空白,心臟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大漢,劉秀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雙目圓睜,死死盯著天幕。
他征戰(zhàn)一生,見過最悍不畏死的勇士,見過最氣勢恢宏的軍陣。
可眼前這一幕,卻比千軍萬馬的沖鋒,更讓他感到震撼!
這不是血肉的搏殺。
這是意志與智慧的戰(zhàn)爭!
大明,朱元璋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看著后世這些讀書人,用一把把算盤,去對抗全世界最頂尖的科技封鎖……
他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自力更生!
這不是奇跡。
這是用無數(shù)人的心血、汗水甚至生命,硬生生把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天幕的畫面,再次切換。
那密集的算盤聲,化作了背景音。
一幕幕英雄的群像,開始閃現(xiàn)。
一位面容清癯的科學家,在接到一紙絕密調(diào)令后,對著自己年輕的妻子,只說了一句“我要去很遠的地方,很久才能回來”。
從此,人間蒸發(fā)。
二十八年,隱姓埋名。
連妻子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
再次相見,他已是癌癥晚期,生命垂危。
天幕上浮現(xiàn)一行字:【干驚天動地事,做隱姓埋名人。】
畫面再轉(zhuǎn)。
一位早已在國際上聲名赫赫的物理學家,剛剛收到可以獲得諾貝爾獎的提名消息。
那是全世界科學家夢寐以求的最高榮譽。
可當他得知祖國需要他時,他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榮譽,登上了返回華夏的輪船。
【若以我身能許國,何妨銷骨為家山。】
一個個身影,一個個故事。
天幕之下,所有時空的華夏子民,早已淚流滿面。
原來,那朵蘑菇云的升起,背后是如此沉重的犧牲。
最后,鏡頭從這些偉大的科學家身上移開。
轉(zhuǎn)向了那些普通的工人,普通的士兵,普通的后勤人員。
他們沒有名字。
他們頂著零下三十度的嚴寒,在戈壁灘上挖地基。
他們用手推車,用肩膀,將上萬噸的設備和材料,運進試驗場。
他們吃著摻著沙子的窩窩頭,喝著苦咸水,卻喊著震天的號子。
天幕之上,那一句句振聾發(fā)聵的誓言,最終凝結(jié)成了一行行頂天立地的金色大字。
【熱愛祖國、無私奉獻】
【自力更生、艱苦奮斗】
【大力協(xié)同、勇于登攀】
這,就是后世華夏的“兩彈一星”精神!
這是用血肉與意志,澆筑而成的民族魂!
整整一年零三個月后。
北京,那間巨大的禮堂里。
最后一份驗算數(shù)據(jù),被送到了那位主持大局的老科學家面前。
他接過那疊厚厚的,浸透了無數(shù)人心血的稿紙。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算盤,整個禮堂死一般的寂靜,每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老科學家戴上老花鏡,從第一頁,看到了最后一頁。
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他緩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光芒。
他沒有笑,也沒有哭。
只是用一種無比沙啞,卻無比清晰的聲音,對身邊的助手說。
“理論模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