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犬的吠叫聲和雜亂的腳步聲如同催命符,越來越清晰,伴隨著K手下不耐煩的呵斥與灌木被撥動的嘩啦聲響。冰冷的山風灌入裂縫,帶走霍霆深身上最后一絲溫度。他蜷縮在最深處的陰影里,意識在模糊與清醒的邊緣艱難掙扎,每一次心跳都沉重而緩慢,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
失血過多帶來的寒冷深入骨髓,眼皮重若千斤,只想就此沉入永恒的黑暗。但手心里那枚冰冷堅硬、邊緣幾乎要嵌進皮肉里的芯片,卻像一枚燒紅的烙鐵,灼燒著他最后的神智。
不能睡……不能落在K手里……尤其是這枚芯片……
父親臨終前死死抓著他的手,鮮血染紅了兩人交握的掌心,那破碎而不甘的眼神,那句用盡最后力氣擠出的、被雷聲吞沒大半的遺言……“絕不能……給你哥哥……芯片……藏在……”
往事碎片般沖擊著他瀕臨崩潰的神經,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他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腥甜的鐵銹味和劇烈的疼痛讓他獲得了片刻的清明。
不行!不能死在這里!
他艱難地轉動脖頸,透過裂縫狹窄的縫隙向外望去。幾道手電光柱正在不遠處的灌木叢中晃動,越來越近。他甚至能聽到獵犬興奮的嗚咽聲。
絕路了嗎?
他的目光落在裂縫內壁。因為常年風化,內壁并不平整,有一些凸起的巖石和細微的孔洞。一個極其冒險的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閃過他幾乎停滯的大腦。
他顫抖著抬起沒受傷的右手,用指甲,用巖石尖銳的棱角,拼命地、無聲地在那枚比指甲蓋還小的金屬芯片邊緣刮擦!試圖在上面留下幾道盡可能顯眼的劃痕,甚至微微撬動它極其微小的結構接口——這很可能直接毀掉它,但他別無選擇!
做完這幾乎是徒勞的、絕望的嘗試后,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那枚芯片猛地塞進了裂縫內壁一道極其隱蔽、幾乎看不見的巖石縫隙深處!并用指尖刮下一點旁邊的濕泥,小心翼翼地抹在表面,掩蓋了最后一絲金屬反光。
幾乎就在同時!
“在這里!”一聲大喝在裂縫外響起!刺目的手電光猛地照進來,精準地鎖定了蜷縮在地上的霍霆深!
兩個穿著作戰服的男人謹慎地彎下腰,鉆了進來,槍口毫不客氣地指向他。隨后,一道修長的、穿著黑色風衣的身影,不緊不慢地踱步而來,停在了裂縫口,恰好擋住了月光。
K微微俯身,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霍霆深,臉上帶著那種熟悉的、愉悅而殘忍的笑意,仿佛欣賞著一件終于到手的珍貴藏品。
“看來游戲暫時結束了,我親愛的弟弟。”他輕輕鼓掌,語氣帶著虛假的贊嘆,“真是精彩的逃亡。可惜,終點不太美妙。”
霍霆深艱難地抬起眼皮,視線已經模糊,只能看到對方一個輪廓。他扯了扯嘴角,想回敬一個嘲諷的笑,卻只發出一串破碎的氣音。
“搜。”K直起身,淡淡地命令。
兩個手下立刻上前,粗暴地將霍霆深從頭到腳搜了一遍,撕開他本就破爛的衣服,每一個口袋,每一條縫隙都不放過,甚至檢查了他的口腔和頭發。
“先生,沒有發現芯片!”一個手下匯報。
K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眼神沉了下去。他邁步走進裂縫,皮鞋踩在碎石上,發出清晰的聲響。他蹲在霍霆深面前,冰冷的手指捏住霍霆深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
“東西呢?”K的聲音依舊平穩,但那雙眼睛里已經沒有了笑意,只剩下一種冰冷的、不耐煩的審視,“父親留給你的小玩具,藏哪兒了?”
霍霆深渙散的目光聚焦了一瞬,看著近在咫尺的、與自己有幾分相似卻截然不同的臉,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像是漏風箱一樣的聲音:“……燒了……”
“撒謊。”K的手指猛地用力,幾乎要捏碎霍霆深的下頜骨,聲音冷得掉冰渣,“你知道那東西的價值,你舍不得。而且,你也沒時間處理它。交出來,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一點。”
“……不知道……”霍霆深閉上眼,拒絕再交流。劇烈的疼痛和虛弱讓他幾乎再次暈厥。
K松開手,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陰鷙。他環視著這個狹窄潮濕的裂縫。
“看來我的弟弟學聰明了,知道玩捉迷藏了。”K冷笑一聲,“沒關系,我有的是時間陪你玩。把他帶走,小心點,別讓他死了。那東西……肯定就在這附近。”
他篤定霍霆深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如此虛弱的狀態下,不可能把芯片藏得太遠。
兩個手下粗暴地將霍霆深架了起來。劇烈的晃動牽扯到傷口,霍霆深悶哼一聲,徹底失去了意識。
K最后掃了一眼那條裂縫,目光在那道被霍霆深用濕泥巧妙掩飾過的縫隙處停留了半秒,似乎閃過一絲疑慮,但最終還是轉身走了出去。他更相信芯片在霍霆深身上,或者被他在逃跑途中丟棄在了附近。
“仔細搜索周圍五十米范圍內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叢灌木!”K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掘地三尺,也要把東西給我找出來!”
……
與此同時,十幾公里外。
蘇晚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夜梟和那名代號“灰鼠”的狙擊手身后,在完全陌生的、崎嶇的丘陵地帶艱難前行。夜梟的速度極快,且選擇的路線的確異常隱蔽,盡可能避開開闊地帶,利用地形掩護,幾乎沒有留下任何明顯的痕跡。
沉默如同實質般壓在三人之間。除了必要的手勢和極其簡短的指令,夜梟和灰鼠幾乎不交流,更不會和蘇晚多說一個字。他們就像兩臺精密而冷漠的機器,只執行任務,不帶任何情感。
蘇晚的體力消耗極大,濕透的衣服被夜風吹得冰涼,緊緊貼在身上,帶來陣陣寒意。但她咬緊牙關,努力跟上,不敢有絲毫抱怨或掉隊。她知道,這兩個男人或許是她目前唯一的生機,盡管這生機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她的腦海里反復回響著那個電子音的話,回想著K和霍霆深的對話。
“父親留下的東西”……芯片?文件?還是別的什么?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它?它到底隱藏著什么秘密?霍霆深寧愿死也要保護它?而那個神秘的發信人,為什么認定她——一個看似最無關的“替嫁罪妻”——能夠拿到它?
這一切都像一個巨大的、混亂的漩渦,而她正被無情地卷向最深處。
走了不知多久,天色依舊漆黑,但遠處天際似乎透出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灰白。快天亮了。
走在最前面的夜梟突然停下腳步,舉起拳頭示意警戒。
灰鼠立刻無聲地隱入一旁的陰影中,***警惕地指向四周。
夜梟側耳傾聽了片刻,又用望遠鏡仔細觀察了前方一片看似平靜的洼地,眉頭微微皺起。
“怎么了?”蘇晚壓低聲音問,心提了起來。
夜梟沒有回頭,聲音低沉:“有點太安靜了。繞路。”
他打了個手勢,示意改變方向,從一側更陡峭的山坡繞行。
然而,就在他們剛剛踏上斜坡,經過一片亂石堆時——
“咻——!”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消弭在風聲中的破空聲驟然響起!
走在蘇晚側前方的灰鼠身體猛地一震!他的大腿外側瞬間爆開一團血花!一枚麻醉鏢赫然釘在那里!
“呃!”灰鼠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悶哼,身體晃了晃,眼神瞬間渙散,噗通一聲栽倒在地,手中的***也脫手滾落山坡!
“有埋伏!”夜梟反應快得驚人,在破空聲響起的同時就已經猛地將蘇晚撲倒在地,滾向一塊巨石后面!
“咻咻咻!”緊接著,又是幾枚麻醉鏢精準地打在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
不是實彈,是麻醉鏢!對方想活捉他們!
夜梟眼神冰寒,迅速判斷著子彈來源方向。對方埋伏得很高明,利用了風聲和地形,連灰鼠這樣的老手都著了道。
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灰鼠,又看了一眼身邊臉色慘白、驚駭欲絕的蘇晚,眼中閃過一絲極其短暫的掙扎。
帶著一個毫無戰斗力的累贅,對抗未知數量、意圖活捉他們的埋伏者,成功率幾乎為零。
任務指令是:優先確保目標(蘇晚)安全。
下一秒,他做出了決斷。
他猛地從腿側抽出一把匕首,塞進蘇晚手里,語速極快地下令:“躲在這里,無論發生什么都別出來!如果……如果我沒回來,自己想辦法向西走!”
說完,根本不給蘇晚反應的時間,他如同獵豹般猛地從巨石后竄出!但不是逃跑,而是主動向著子彈射來的方向,發起了沖鋒!同時手中的手槍噴吐出憤怒的火舌,進行火力壓制,試圖吸引所有埋伏者的注意力!
“砰!砰!砰!”
槍聲瞬間打破了荒原的寂靜!
蘇晚死死捂住嘴,蜷縮在巨石后面,聽著外面驟然爆發的激烈交火聲,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她看著手里那把冰冷的匕首,又看著夜梟毫不猶豫沖出去的背影,整個人被巨大的恐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淹沒了。
這些人……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而遠處,激烈的交火聲只持續了短短十幾秒,便突兀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只剩下荒原的風,依舊嗚咽著吹過。
蘇晚渾身冰冷,一動不敢動。
腳步聲,慢慢地、清晰地,朝著她藏身的巨石走來。
不是夜梟。
她的呼吸驟然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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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