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卿拍去衣袍上的草屑,大笑著跟上,
"這等好戲,豈能少了我?"
深夜,萬籟俱寂,整座京城早已沉入夢鄉,
空曠的街道上唯有突兀的馬蹄聲回蕩,顯得格外清晰。
沈云舟策馬疾馳,衣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他緊攥韁繩,目光極冷的朝著侯府的方向飛掠而去。
身后不遠處,影七帶著祁媽媽緊隨其后,
馬蹄踏過青石路面,濺起零星的冰霜。
待二人的身影剛剛掠過街角,
蕭祁與李長卿也縱馬追來,夜色中只余下急促的馬蹄聲漸行漸遠。
恰在此時,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悠長而沉悶。
三更天了。
夜半三更,正是放火的好時辰。
易知玉冷眼望著手中的經書,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隨即毫不猶豫地將它們盡數拋入火盆。
“轟——”的一聲。
火舌猛地竄起,映照在她清冷的眸中。
她轉身走向矮桌,拾起那支即將燃盡的蠟燭,燭淚滴落,在她指尖凝成一道蜿蜒的紅痕。
她快步走向佛堂最深處的書架,毫不猶豫地將燭火湊近僅剩的幾本經書,
火苗瞬間攀附而上,貪婪地吞噬著紙張,繼而蔓延至木質書架,頃刻間化作一片火海。
易知玉又緩步走向佛像,抬手扯下佛像身后垂落的簾幔,
燭火輕觸,烈焰驟起,火勢順著簾布瘋狂攀升,轉眼間便將佛像籠罩在熾熱的火光之中。
她凝視著熊熊燃燒的佛像,忽地輕笑一聲,揚手將殘燭狠狠擲向佛龕。
“嘩啦!”
燭臺砸落,祭品四散。
火勢愈烈,熾熱的溫度灼燒著空氣,
佛堂內光影扭曲,仿佛連時間都在此刻燃燒殆盡。
易知玉靜立火前,眉眼間笑意盈盈,眸中卻泛著隱隱水光。
這座困了她兩世的佛堂,終于在大火中分崩離析,
那些日夜誦讀的經卷、那些虔誠跪拜的佛像,曾如枷鎖般禁錮著她的靈魂,如今盡數化作灰燼。
火焰躍動,映照著她蒼白的面容,她深深吐出一口氣,仿佛連心底的郁結也隨之焚盡。
痛快!當真是痛快!
她一把抄起矮桌上的銅制香爐,毫不猶豫地朝佛像臺擲去。
"咣當"一聲巨響,
香爐在佛臺上砸出個凹痕,蠟燭潑灑得到處都是。
接著她抬腿就是一腳,將那個燃盡的火盆狠狠踹向佛像底座,金屬碰撞聲在火場中格外刺耳。
做完這些,易知玉轉身就往門口沖去。
在即將踏出屋門的剎那,她鬼使神差地回頭望了一眼
只見佛堂深處已化作一片翻騰的火海,灼熱的氣浪扭曲了空氣,將那些她曾經跪拜過的佛像、抄寫過的經卷,統統吞噬在赤紅的烈焰之中。
"哼!"
她輕嗤一聲,嘴角揚起一抹快意的弧度,
轉身就要推門而出。
然而下一秒,她就笑不出來了。
門,紋絲不動。
"怎么回事?"
易知玉用力拽了幾下門環,沉重的木門卻像焊死了一般。
直到這時她才注意到門縫處透進來的一線冷光,
李媽媽那個老虔婆,居然從外面把門鎖死了!
"該死!"
易知玉懊惱地咬了咬下唇,抬手就往自己腦門上拍了一記,
心想剛剛點火之前怎的不先過來看看屋門有沒有鎖啊!
真是太失策了!
她快速環顧四周,目光鎖定在不遠處的雕花木窗上。
"算了!翻窗戶!"
她三步并作兩步沖到窗前,"嘩啦"一聲推開窗欞。
剛打開窗戶,一股撲面而來的冷風吹得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冷風中夾雜著一股湖水特有的味道,這讓易知玉瞬間清醒了幾分,
她想起來張氏這佛堂是建在湖面之上的。
“不行,這么跳下去就跳到湖里去了,人沒燒死先被凍死了。”
因著開窗的緣故,呼嘯的冷風灌進來,
刮的滿屋子的經書殘渣四處亂飛,一下子將兩邊的簾子也引燃了。
易知玉看到滿屋子亂飛的火星,趕緊又將窗戶給關上了。
就這么一開一關的功夫,肆虐的寒風已經卷著火星在屋內橫沖直撞。
那些飄飛的經書殘頁像著了魔的火蝴蝶,所到之處連帷幔都跟著燃燒起來。
等她手忙腳亂地關上窗戶時,整個佛堂的火勢已然又躥高了幾分。
熱浪一陣猛過一陣,熏得她眼睛發疼。
易知玉捂著口鼻退到屋子中央,突然發現。
自己好像,把自己給困在火場里了。
“易知玉啊易知玉!你這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
易知玉對自己無語了。
她只得重新沖向屋門口,將屋門推開一條縫,伸手出去試圖將那鎖給扯下來,可是很明顯是徒勞,
易知玉回頭看了一眼,火蛇已經燒到了屋頂,朝著屋門這邊的方向爬了過來。
易知玉知道不能再多待,她蓄力朝著屋門撞去,
可不曾想連著撞了幾個來回,那屋門都絲毫沒有被撞開的意思。
她一屁股坐在了屋門口,靠在了屋門上,腦子里不停地在想還有什么法子逃出去。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仔細的回憶起這佛堂四周的布置。
這佛堂三面都是水,只有屋門那面連著一座小巧的短橋,
突然,易知玉仿佛像是記起什么一般,
猛然睜開眼,她迅速爬起身,
朝著那已經竄起來的火勢的方向沖去。
此時,隨著火勢越來越大,張氏的院落已然亂作一團。
巡邏的下人發現了老夫人院子方向的火光,慌張的敲鑼打鼓的喊了起來。
“走水啦!走水!救火啊!”
“老夫人的院子起火啦!快來救火啊!”
“走水啦!老夫人的佛堂著火了!快來救火啊!”
刺耳的"走水"呼喊聲劃破夜空,驚醒了侯府沉睡中的眾人。
仆役們聽到動靜手忙腳亂地披衣起身,院子里頓時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眾人剛沖出房門,就被眼前的景象駭得倒抽涼氣。
湖邊佛堂已然化作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球,赤紅的火舌舔舐著夜空,將整個湖面映照得如同血染。
驚慌失措的下人們紛紛抄起木盆水桶,呼喊著奔向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