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已寒,如今一大早起床,霧氣縈繞,路燈都如同被蒙住了似的,顯得那么有氣無力,陳淵穿上外套,搓著手跺了跺腳,呼出的氣息都變得微白。
小跑著來到餐館中,劉念已經到來。
打了個招呼,兩人各自忙碌起來,不一會兒,任嬢嬢也趕來,幫忙把蒸涼面給揭下來抹油擺好。
還打趣的說著:“每天磨那么多大米,煮熟了就是油茶,再丟點馓子蔥花,放點咱們自己做的紅油和調味料,冷天早上吃的話,那才安逸慘了。”
陳淵笑道:“任嬢嬢說得對,念哥,等會兒磨點兒米粉出來。”
劉念對操作機器已經非常熟練,聽聞此話,笑著應道:“要得。”
當包子被陳淵捏好放在蒸鍋上,劉念已經把磨漿機器調試,試著將大米丟進入料口,隨著電機旋轉,大米被磨碎從出料口落下。
任嬢嬢看了看粗細程度:“再細一點。”
再次調試機器刻度,第二次出現的米粉,就變得細膩起來,隨后,任嬢嬢提起一個大鋁鍋,倒入米粉摻水攪拌。
隨著鍋中的水沸騰,米香的味道也變得濃郁。
看著漸漸粘稠的米糊糊,陳淵笑道:“油茶好了,我們先嘗嘗。”
一人一碗,放入調味料,灑點蔥花,可惜沒有馓子有些遺憾,但是吃一口,軟糯的口感微微帶著粗糲,裹著紅油和調味料,微辣中帶著咸甜。
加上自家的秘制泡菜,更是安逸得板。
就著剛剛蒸好的鮮肉包,陳淵一臉享受的道:“巴適慘了。”
渾身都暖烘烘的。
打了個飽嗝:“以后咱們每天煮一鍋油茶,馓子去第一食堂買,他們那里每天都做。”
“就是有點粗。”
任嬢嬢問道:“賣不賣?”
陳淵想了想:“賣,一毛五一碗。”
掏出五塊錢:“念哥你幫忙去一食堂買點馓子回來,我去在牌子上寫著。”
劉念點了點頭,把最后一點兒油茶用勺子舀得精光,這才小跑著離開,而這時候,已經六點過,天色卻依然未亮。
當廣播響起,陸陸續續便有人來到餐館。
只是很少有人注意,牌子上多了個早餐的選項,都是買了包子,喝著湯,順便談天說地。
倒是有學生眼尖,跑進來興奮的喊道:“陳老板,我要吃油茶。”
兩毛錢的預算,變成一毛五,剩下五分錢可以買唐僧肉或者濟公丹,想一想就開心。
有客人見到那白潤的油茶,不禁樂道:“我也來一碗嘗嘗。”
而那小學生,已經吃得極為香甜。
當老爸老媽帶著倆娃娃來吃早飯,小老幺瞅著在燈光下瑩潤的油茶,好奇的問道:“大鍋大鍋~這是什摸呀?”
“嘻嘻,有馓子~”
陳淵笑道:“這是油茶,你和鈴姐姐嘗嘗好不好吃?”
姚鈴聲音脆脆的,很是好聽:“好吃噠~”
小老幺也使勁兒的點著腦闊:“大鍋做噠全都好次~”
王瓊好笑的看著她倆,把剝好的雞蛋丟進她們碗中:“兩個小馬屁精,快吃了去幼兒園。”
小老幺嗷嗚一聲,眼睛都美得瞇了起來,她好喜歡油茶,要天天次。
姚鈴也開心極了,美滋滋的享用。
陳淵就樂呵呵的看著他們,覺得溫馨和幸福將自己環抱其中,旺仔伏在柜臺邊,吃著雞蛋還有煮熟的肉絲,發出享受的嗚嗚聲。
快到八點的時候,客人漸少,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
把店里鍋碗收拾干凈后,陳淵就坐在了院子里,看著圍墻大門外那些行人,大多都提著籃子,去菜市場買菜,遇到認識的人,就聊著今天的菜價肉價如何,然后嘆息著又漲價了。
不一會兒,就有菜販子將新鮮蔬菜用三輪車運送過來,食材溯源檢查,稱重,付款。
隨后,有些農戶也會跑來餐館,詢問需不需要小菜之類。
陳淵買了些小蔥,生姜,大蒜之類,見到有蘑菇或者板栗,也買了下來,燉湯味道非常不錯。
就在他開始在后廚忙碌,準備午餐時,一個穿著藍色牛仔上衣,黑色緊身長褲,白色回力鞋的姑娘走了進來,她扎著高馬尾,皮膚白皙,標準的瓜子臉,只是微微抿著唇,顯得有些傲氣和疏離。
這姑娘大約二十來歲的樣子,來到打餐臺前,看著陳淵把炒菜裝進食盒中,微微挑眉。
陳淵笑著問道:“我們這里中午供應蓋澆飯,還有蒸菜,請問需要什么?”
對方卻是面色淡淡,從兜里掏出一封信:“我不是來吃飯的,只是轉交一樣東西,這是她讓我給你的,我在院里等你回信。”
陳淵看著桌上的信件,還有已經轉身的姑娘,有些莫名其妙,是哪位讀者么?
任靈秀也笑道:“人出名了就是這樣,隨時都能收到全國各地送來的書信,小陳你回得過來不?”
陳淵嘆息:“總歸是一份心意,慢慢回唄。”
用肥皂洗了洗手,這才拆開信件。
娟秀的字跡出現在眼前。
陳淵:
見字如面。
提筆時思緒萬千,總覺對你有太多虧欠,謝謝你在奶奶病重時的慷慨相助,也謝謝你在礦上為我留下的那些溫暖回憶,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如一道光照亮前路。
那時我并非胡言亂語,而是在絕望中的堅決。
既已應你,絕不悔言。
被父母強制帶走后,管束甚嚴。
若非彭姐姐前來探望,請求她冒險轉交,這封信也無法來到你的手中。
五百塊錢,隨信而至,希望能讓陳叔他們不再困擾。
說來可笑,父母將我帶到南方后,自己猶如商品般,被他們四處炫耀。
以求謀得權勢人家青睞。
休學半年之期將至,年后便應該恢復些許自由,聽聞你近日所事,心中喜悅,與有榮焉。
若有心儀之人,我也不會怨懟,衷心祝福能得佳偶。
愿身能似月亭亭,亦如西南風。
祝長輩安好,望錦繡安然幸福快樂。
秋白鷺
1987.10.02
陳淵看著信紙上的褶皺,暈染了筆跡的濕痕,還有那些未盡之語,一時間惆悵萬分,上輩子,脆弱的自尊心,讓自己早早逃離此處,這封信便因此錯過了吧。
曾經和秋白鷺相處的記憶,即便隔世而望,一幕幕依然是如此的鮮活。
院子里,彭曦坐在椅子上,她孤身一人從魔都來到此處,心中是對秋白鷺的憐惜,也是想要看看如今聲名鵲起的陳淵人品如何。
她不想那姑娘只因為五百塊錢,就將自己的人生捆綁。
看著陳淵走出餐館門,來到院子里,面色淡漠問道:“寫好沒有?”
而陳淵卻是提著熱水壺,拿著杯子,摻水泡茶:“彭小姐,請喝茶,感謝你能夠來此偏遠之地。”
“看了白鷺的來信,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復。”
“她能如此信任你,也應該講過我們之間的事情。”
“我希望她能好好的生活,這五百塊錢,應該是從你這里借的吧?”
五張嶄新的百元大鈔,放在了彭曦的身前:“我借的錢,怎么需要她來還呢?而且我已經付出過代價了。”
“還請收好。”
彭曦點了點頭,將錢放入錢包里,淡淡的說著:“那我去四處轉轉,晚上住招待所,明日離開。”
陳淵笑道:“彭小姐遠道而來,還是為我送來信件,馬上到飯點了,也嘗嘗我們這里的飯菜如何?”
彭曦不是個矯揉的性子:“行。”
帶著挑剔和審視,她看著陳淵端來飯菜,拿著一次性筷子,先嘗了嘗青椒土豆絲,不自覺的眉毛揚起,小炒肉和青椒玉米餅回鍋,更是讓她眼睛一亮。
不愧是巴老先生都盛贊的美食,這小子,以前在白鷺的面前還藏了一手呢。
想到白鷺描述的那些日子,也釋然了。
至少,他是實打實的為白鷺做了太多的事情,在那姑娘最絕望的時光中,給與了依靠和信心。
這個時代的姑娘們,對于感情非常看重,有著最為樸素的觀點。
認定了,就絕對不會輕易改變,除非對方犯了原則性的錯誤。
而隨著學校的下課鈴響起,餐館就變得極為忙碌起來,看著如此火爆的場面,彭曦都有些驚訝起來,轉念一想,也應該如此才是。
身為《活著》的作者,巴老先生親至且給與高度肯定的餐館,不火都沒有天理。
隨著客人們到來,關于礦上的各種八卦,也不知不覺的進入她的耳中。
看著小老幺和姚鈴歡呼著跑近餐臺,喊著陳淵大鍋的時候,她不禁好奇的問著一位面善的大姐:“請問,陳老板有兩個妹妹嗎?”
徐新枝也是有意坐在這穿著潮流,氣質冷傲卻清貴的女子身旁,聽到這標準的普通話,不禁笑道:“你也是陳大作家的讀者么?”
彭曦點頭:“算是吧。”
徐新枝就樂呵呵的道:“大點兒的是收養的,小點兒的是親妹妹,不過這小子都是一視同仁,都當親的在養,如今白白嫩嫩的,比以前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還有個叫做錦繡,在利州讀中專呢。”
“小妹妹你是從大城市里來的吧?肯定想知道陳大作家的那些八卦是不是?”
“八卦?”彭曦有些不解。
徐新枝笑著道:“這是從陳大作家那里傳出來的,他說八卦就是各種小道消息,哈哈。”
聽到這話,彭曦淺笑:“那還請這位姐姐給我講講如何?”
反正午間沒事,徐新枝三兩口將飯菜吃光,拉著她來到院子里,取出杯子給對方倒上水,然后把自己泡著菊花的杯子滿上,這才興致勃勃的擺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