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帶著咸腥的氣息,吹拂著碼頭。
奧羅·杰克遜號的影子在海平線上徹底消失了,仿佛被那片無垠的蔚藍吞噬。
碼頭上只剩下凱爾和賈巴兩個人,以及被拉得長長的孤單倒影。
剛才還震耳欲聾的喧鬧與送別此刻都已沉寂,只剩下浪濤拍打著木樁,發出單調而永恒的聲響。
那聲音像是時間的脈搏,一下又一下,敲打在空落落的心上。
“走了。”賈巴的聲音有些沙啞,墨鏡下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扛在肩上的巨斧,似乎比平時更沉了一些。
“嗯,走了。”凱爾應了一聲,目光依舊投向那片空無一物的大海。
朝夕相處了幾十年的家,就這樣散了。
曾經以為永遠不會結束的宴會,終究還是迎來了曲終人散的時刻。
兩人沉默地站了許久,誰也沒有再說話。
直到太陽升至頭頂,將碼頭的木板曬得發燙。
“喝酒去!”賈巴率先轉身,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好。”
小鎮不大,甚至有些破敗,鎮上的酒館更是簡陋。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混雜著劣質酒精、汗水和食物的渾濁氣味撲面而來。
酒館里人聲鼎沸,賭徒的叫罵聲、醉漢的胡言亂語、老板娘的呵斥聲交織在一起,充滿了鮮活而粗鄙的生命力。
這股喧囂,與剛才碼頭上的死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兩人找了個角落坐下,點了兩大杯最便宜的麥酒。
金黃色的酒液上泛著粗糙的泡沫,賈巴端起來就灌了一大口,然后重重地將木杯砸在桌上。
“砰!”
“呸,這酒真難喝!”他粗聲粗氣地抱怨道。
凱爾只是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微微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什么。
他看著酒館里那些為了一點貝利爭得面紅耳赤的鎮民,看著那些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的流浪漢,眼神有些飄忽。
他們曾經征服了這片大海上最偉大的航路,見證了世界的秘密,與世間最頂尖的強者交鋒。
可現在他們卻坐在這里,喝著最劣質的酒,像兩個不知前路的普通人。
“喂,凱爾。”賈巴又灌了一口酒,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泡沫,“你這家伙,接下來打算去哪?”
去哪?
這個問題,羅杰在船上的時候,從來沒有人想過。
奧羅·杰克遜號就是他們的方向,羅杰的笑聲就是他們的號角。
現在號角聲停了,船也駛向了終點,他們這些被留在岸上的船員,瞬間成了無根的浮萍。
凱爾轉動著手里的酒杯,看著酒液在杯中晃蕩,沒有立刻回答。
“幾十年了。”賈巴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聲音里帶著一絲罕見的迷茫,“我們跟著船長,每天就是砍人睡覺開宴會。這突然閑下來,渾身的骨頭都癢得難受。”
他握緊了拳頭,骨節發出咔咔的脆響,眼神里重新燃起一絲兇悍的光芒:
“我聽說了,在世界的另一頭有個叫艾爾巴夫的地方,那里的巨人族個個都是天生的戰士。老子想去見識一下,看看是他們的拳頭硬,還是老子的斧頭利!”
“咳咳……艾爾巴夫嗎?倒是個好去處。”凱爾點了點頭,“祝你玩得開心,別一不小心被人當成路邊一條。”
“哈哈哈!誰是路邊一條還不一定呢!”賈巴大笑起來,胸中的郁結之氣似乎隨著笑聲消散了不少,“你呢?你這家伙鬼點子最多,肯定早就想好去哪兒逍遙快活了吧?”
嗯,我理理這些事……
羅杰會去南海巴特利拉島,與波特卡斯·D·露玖結婚并隱居,過上一段普通人的生活。
雷利去香波地當鍍膜工匠,和夏琪過日子。
賈巴,嗯……應該會去山洞探險,成就世界最強男人之名。
嘿!捏麻麻的,一個個在外邊浪夠了,都回歸家庭了是吧?!
合著只有我一個老光棍是吧?凸(艸皿艸 )
凱爾壓下胡思亂想,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望向那片無邊無際的大海。
“我啊……”他拉長了音調,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大概會繼續在大海上逛逛吧。”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些許,像是在說給自己聽:“混蛋羅杰的病……我想再找找看,萬一呢?這個世界上總有些奇跡,藏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里。”
賈巴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看著凱爾,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端起酒杯,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然后呢?”
“然后?”凱爾的眼神恢復了平日里的玩味,“然后就找點樂子嘍。這片大海這么大,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輩們,需要有人教給他們一些大海上的規矩。”
說話間,他屈指在桌面上輕輕一彈。
鄰桌一個喝醉的壯漢正手舞足蹈地吹噓著自己的戰績,不小心打翻了酒杯,麥酒灑了一桌。
就在酒液即將流到地上的瞬間,那攤液體卻詭異地一頓,然后像是擁有了生命一般,化作一道水線,沿著桌子邊緣蜿蜒流淌,最后精準地落回了那個壯漢張開的嘴里。
“嗝!”醉漢打了個響亮的酒嗝,抹了抹嘴,茫然地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桌面和自己濕漉漉的胡子,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噗——”賈巴看著這一幕,一口酒差點噴出來,最后還是忍不住放聲大笑。
“你這家伙,還是這么惡趣味!”
“嗯?浪費可恥好不好,當事人都沒意見。”
沉重的氣氛被這小小的惡作劇沖淡,兩人你一杯我一杯,仿佛又回到了奧羅·杰克遜號的甲板上,在無盡的黑夜里,伴著星光與海浪對飲。
酒過三巡,天色漸晚。
兩人走出酒館,站在小鎮唯一的十字路口。
一條路通往碼頭,另一條路則延伸向島嶼的內陸。
“那么,就此別過了。”賈巴將巨斧重新扛回肩上,神色已經恢復了往日的豪邁與不羈。
“嗯。”凱爾點了點頭。
沒有更多的言語,沒有擁抱,也沒有回頭。
賈巴伸出巨大的拳頭,凱爾也握拳迎了上去。
“砰!”
兩只飽經滄桑的拳頭輕輕碰在一起,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像一聲心跳,短促而有力。
“別死了,混蛋。”
“你才是,蠢貨。”
話音落下,相視一笑,兩人同時轉身,朝著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大步走去。
一個走向碼頭,準備迎接新的風浪與戰斗;一個走向內陸,身影逐漸消失在暮色籠罩的叢林小徑中。
誰也沒有回頭。
海賊的告別,向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