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山林,張新憑借著刑暮給的玉片信息和之前的一點積蓄,改頭換面,繞開大道,朝著最近一個玉片上記錄的、可能與“那個地方”運輸線有關的碼頭——敘州(宜賓)碼頭趕去。
她必須趕在“驚蟄”或唐門反應過來之前,找到確鑿的證據,將這一切捅破!
一路無話。數日后,她抵達了敘州。這是一座繁忙的江碼頭,商船云集,人員混雜。
她沒有直接去打聽,而是在碼頭附近找了個活計,暗中觀察。很快,她發現一家名為“安順”的貨棧頗為可疑。這家貨棧生意并不算最好,卻養著大批護衛,且經常在深夜有貨物裝卸,守衛極其森嚴。
她重點盯上了這家貨棧。
這夜,月黑風高。又一艘沒有標識的貨船悄然靠上安順貨棧的私人碼頭。沉重的木箱被搬運下來。
張新潛伏在遠處的貨堆后,屏息觀察。
就在貨物即將全部入庫時,異變突生!
碼頭另一側突然傳來一聲巨響!似乎是火藥爆炸!緊接著,喊殺聲四起!無數黑影從黑暗中涌出,直撲安順貨棧!
不是官府的人!這伙人身手矯健,配合默契,出手狠辣,目標明確——直指那些剛卸下的貨箱!
是“驚蟄”?還是另一股勢力?黑吃黑?
碼頭上瞬間陷入混戰!安順貨棧的護衛雖然拼死抵抗,卻顯然不是這伙突然出現的悍匪的對手。
張新心臟狂跳!機會!
她趁著混亂,悄無聲息地繞到貨棧側面,利用早已探查好的一處排水口,鉆了進去!
貨棧內部同樣一片狼藉,看守都被吸引到了前面碼頭。她憑借著直覺,朝著最深處、守衛最嚴的庫房摸去。
庫房鐵門緊鎖。但她發現了一條通風管道!
不顧狹窄和污穢,她咬牙鉆了進去。
管道盡頭,是一個巨大的庫房。里面堆滿了碼放整齊的木箱。她撬開最近的一個箱子——里面果然是那種熟悉的、顏色詭異的礦石!
她又連續撬開幾個箱子,除了礦石,還有一些密封的陶罐,里面是提純后的藥粉!
就是這里!這就是一條重要的中轉節點!
她強壓激動,迅速取出隨身攜帶的炭筆和紙(早已準備好),飛快記錄下貨箱上的標記、編號、數量。
就在她準備進一步探查時,庫房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和打斗聲!那個悍匪竟然這麼快就殺進來了!
她連忙縮回通風管道深處。
庫房鐵門被粗暴地撞開!幾個蒙面悍匪沖了進來,為首一人目光掃過滿庫的貨物,發出滿意的笑聲。
“快!搬!值錢的全搬走!動作快!”
匪徒們開始瘋狂搬運貨箱。
張新心急如焚!這些證據絕不能讓他們搶走!
就在此時,庫房外突然響起一陣極其尖銳的哨音!
那為首的悍匪臉色一變:“媽的!官兵來了!撤!”
他們顧不上再搬貨物,扔下幾具尸體,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緊接著,雜亂的腳步聲和呵斥聲響起,大批舉著火把的官兵沖了進來!
“圍起來!一個都不許放過!”
張新躲在管道里,大氣不敢出。
官兵們迅速控制了庫房,為首的將官看著滿地的狼藉和貨物,臉色鐵青。
“查!給本官仔細地查!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
師爺和仵作模樣的人上前檢驗。
片刻后,仵作驚駭地回報:“大人!這些礦石和藥粉……都含有劇毒啊!這……這絕不是普通貨物!”
將官的臉色更加難看:“安順貨棧……好大的狗膽!竟敢私運如此大量的毒物!來人!查封貨棧!所有賬冊、貨物,全部帶回衙門!相關人等,一律鎖拿審問!”
張新心中終于松了一口氣!雖然過程曲折,但這些證據,終于落到官府手里了!而且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她趁著官兵清點貨物、無人注意的間隙,悄悄從通風管道另一頭鉆出,逃離了貨棧。
接下來幾日,敘州城內風聲鶴唳。安順貨棧私運大量毒物的消息不脛而走,引發軒然大波。知府大人極度震怒,下令嚴查。
張新將刑暮給的玉片上關於敘州碼頭的部分信息,以及自己記錄的貨單,用匿名的方式,設法遞交到了知府衙門。
數日后,調查有了驚人進展!順藤摸瓜,竟然牽扯出了敘州通判,以及數名低級官員受賄瀆職,為安順貨棧大開綠燈的丑聞!甚至還發現了貨棧與數百里外另一處礦場的秘密往來賬目!
一條清晰的毒物運輸鏈條,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暴露在陽光之下!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傳遍川蜀,甚至朝著京城方向飛去!
張新知道,她點燃的這把火,終于燒起來了!雖然距離最終的元兇巨惡還很遠,但這是一個開始!一個足以讓某些人坐立不安的開始!
她不敢在敘州久留,連夜離開。
下一步去哪?根據刑暮玉片上的信息,另一條更重要的線索,指向了長江下游的武昌。那里似乎有一個更大的轉運中心。
她再次踏上征途,心情卻與以往不同。多了幾分沉重,也多了幾分決絕。
真相的迷霧正在一點點散開,雖然核心依舊隱藏在最深處的黑暗里,但她已經看到了曙光。
而此時的京城,某處深宅大院內。
一份來自四川的急報被呈上。
一只保養得極好的、戴著玉扳指的手拿起急報,緩緩展開。
看著上面的內容,那只手微微顫抖起來。
隨即,一聲壓抑著極致憤怒的低吼在靜室中響起:
“廢物!一群廢物!”
“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看來……不得不本宮……親自出手清理門戶了。”
燈影搖曳,映照出說話之人那張保養得宜、卻因憤怒而扭曲的——女性的側臉。
她眼中閃爍著冰冷而毒辣的光芒,緩緩將那張急報,一點一點,撕成了碎片。
武昌號稱“九省通衢”,長江與漢水在此交匯,千帆云集,商賈輻輳,繁華遠勝敘州。水汽混雜著碼頭特有的貨物氣息、人畜汗味,撲面而來,喧囂鼎沸。
張新隨著人流踏上武昌碼頭的石階,一身風塵被這滾滾紅塵氣瞬間吞沒。她壓低了斗笠,目光警惕地掃過鱗次櫛比的貨棧、船行和熙攘的人群。
刑暮那薄如蟬翼的玉片上,關于武昌的標記最為復雜,牽扯到數家看似毫無關聯的商號和碼頭,最終卻都隱隱指向一個地方——“永昌貨棧”。
這家貨棧規模極大,占據了碼頭最好的位置,門庭若市,伙計衣著光鮮,進出的貨物箱籠上都烙著醒目的“永昌”標記,看起來再正經不過。
越是如此,越顯可疑。
張新沒有貿然靠近,而是在對街一家茶樓二樓臨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壺最便宜的粗茶,目光卻始終鎖定著永昌貨棧的大門。
一連數日,她像個最有耐心的獵手,觀察著永昌貨棧的運作規律。白日里,這里車水馬龍,裝卸的都是絲綢、瓷器、茶葉等尋常貨物,賬房先生撥弄算盤的聲音清脆響亮。
然而,每到子夜前后,總會有幾艘吃水極深、卻沒有任何標識的烏篷船,如同幽靈般悄然靠上貨棧后方一個極其隱蔽的小碼頭。那里的守衛明顯不同于白日,個個精悍警惕,目光如鷹隼。
貨物搬運迅速而沉默,很快便送入貨棧最深處的幾間巨型倉房。那些倉房終日鐵鎖把守,窗戶被封死,透不出一絲光亮。
就是這里!這里絕對是“那個地方”毒物原料一個極其重要的中轉和集散中心!
但戒備如此森嚴,如何進去?如何拿到確鑿證據?
硬闖無異於送死。必須等待時機。
這天傍晚,天色突變,烏云壓頂,電閃雷鳴,一場罕見的暴風雨即將來臨。碼頭上的人們紛紛收工避雨,永昌貨棧也提前關閉了大門,只留下幾個護衛看守。
狂風卷著雨點砸落,天地間很快白茫茫一片。雷聲轟鳴,掩蓋了一切聲響。
機會!
張新穿上早已準備好的蓑衣斗笠,如同鬼魅般潛出茶樓,借著風雨的掩護,繞到永昌貨棧后墻。
高墻聳立,墻頭布滿鐵棘。但她早已觀察好,有一處墻角因雨水常年沖刷,地基略有松動,且旁邊有一棵高大的老樹,枝椏伸入墻內。
她攀上老樹,冒著被雷擊的風險,艱難地挪到伸向墻內的枝干上。雨水濕滑,幾次差點失足墜落。終于,她看準機會,縱身一躍,雙手死死扒住了墻頭,鐵棘劃破了手掌,鮮血混著雨水淌下。
她咬牙忍痛,翻過墻頭,落入院內積水中。
院內空無一人,護衛都縮到了屋檐下躲雨。借著閃電的光芒,她辨認方向,朝著那幾間鎖死的巨型倉房摸去。
倉房鐵門緊鎖,但她發現一扇高處的換氣窗似乎有些松動。她利用堆放在墻角的雜物,艱難攀爬上去,用隨身的小刀撬開窗戶插銷,鉆了進去。
濃烈刺鼻的氣味瞬間包裹了她!那是各種礦石、藥粉混合在一起的、令人頭暈目眩的怪味!
倉庫內沒有燈光,只有閃電偶爾劃過時,瞬間照亮眼前景象——堆積如山的木箱、麻袋、陶罐,一直碼放到穹頂!數量遠超敘州安順貨棧十倍、百倍!
她心跳加速,迅速行動起來。撬開箱子,查看標記,記錄數量。她甚至發現了一些裝訂成冊的賬本,上面清晰記錄著貨物的來源、數量、接收時間,以及……發往的下一個地點!其中多次出現了一個代號——“京畿·黃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