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順著邢從舟指的方向看去。在書架底部,原本被鎮紙擋住的地方,有一個幾乎與木質紋理融為一體的微小凸起,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邢從舟已經蹲下身,從勘查箱里取出鑷子和放大鏡,小心翼翼地檢查那個凸起。
“是一個按鈕,”他低聲說,“偽裝得非常好。”
老周感到心跳加速。密室中發現隱藏機關,這絕對不是一個好兆頭。
“能打開嗎?”他問道。
邢從舟仔細研究了一會兒,然后從口袋里取出一支專門用于取證的小型多功能工具,小心翼翼地撥動了那個按鈕。
隨著一聲幾乎聽不見的“咔噠”聲,書架的一側緩緩向內打開,露出一個約半米寬的暗格。暗格內不大,里面放著一個小型保險箱和幾個文件袋。
“老天…”小李忍不住低聲驚呼。
老周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一個古董商人為什么要在家中設置如此隱蔽的暗格?里面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技術隊,過來取證!”老周命令道,“小心點,可能有陷阱。”
技術隊的同事迅速上前,先是拍照錄像,然后小心翼翼地檢查暗格內部,確認沒有危險后,才開始處理里面的物品。
保險箱是密碼鎖,暫時打不開。但那幾個文件袋卻沒有封口。老周戴上手套,小心地取出文件袋中的內容。
里面是一些賬本和合同,但內容令人瞠目結舌。表面上看起來是普通的古董交易記錄,但仔細看就會發現,其中涉及金額巨大,而且買賣雙方都使用代號,并非真名。
“龍紋青銅爵,成交價120萬,買方‘青瓷’,賣方‘隼’…”老周念著其中的一條記錄,眉頭越皺越緊,“明代青花瓷瓶,成交價85萬,買方‘墨玉’,賣方‘隼’…”
他抬起頭,與邢從舟對視一眼。兩人都意識到,趙乾絕非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的一個古董商人。這些交易金額巨大,且使用代號,極有可能涉及文物走私或黑市交易。
“這個‘隼’,”邢從舟忽然開口,“是不是就是糖畫的那個造型?”
老周一愣,重新看向那攤已經幾乎完全融化的糖漬。經過邢從舟的提醒,他越發覺得那模糊的形狀確實像是一只隼。
“你的意思是,有人用糖畫暗示這個代號?”老周問道。
“可能性很大。”邢從舟點頭,“兇手可能是想傳遞某種信息,或者這就是他的簽名。”
就在這時,宋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死亡原因基本可以確定了。”
老周轉身,看見宋冰已經站起身,正在脫手套。
“初步判斷是***中毒,具體哪種化合物需要毒理檢測。死者口腔內有輕微灼傷痕跡,應該是口服中毒。死亡時間大約在下午五點到六點之間。”她冷靜地匯報,“沒有掙扎或束縛痕跡,可能是自愿服下,或者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下毒。”
老周點點頭,思路逐漸清晰起來。趙乾可能涉及非法古董交易,今天下午與某個使用“隼”作為代號的人會面,期間被下毒殺害。兇手然后布置了密室現場,并留下糖畫作為簽名或信息。
但密室是如何做到的?兇手為什么冒險留下這么明顯的線索?糖畫真的只是簽名嗎?
“周隊,”技術隊的小張走過來,“我們在門把手上發現了幾組指紋,需要回去比對。空調的工作記錄也調取了,今天下午四點左右確實開啟過除濕模式,運行了約一個小時。”
老周看向邢從舟。這個年輕人的觀察又一次被證實是準確的。
“小邢,你怎么看?”老周問道。雖然邢從舟是個新人,但他的洞察力常常能提供意想不到的視角。
邢從舟推了推眼鏡,目光再次投向那攤糖畫。
“糖畫的融化狀態與死亡時間吻合,說明它是在案發前后被帶入房間的。兇手特意選擇糖畫這種容易融化消失的東西,可能本來就沒打算讓它長久存在,只是作為一個臨時信息傳遞工具。”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但兇手沒想到今天下雨,濕度高,糖畫融化得比預期慢,讓我們發現了它。而空調除濕模式的開啟,可能是為了加速糖畫的融化,消滅證據。”
老周感到背后升起一股寒意。如果邢從舟的推測正確,那么這個兇手不僅心思縝密,還對自己犯罪計劃的每個細節都有精確的計算。
“兇手為什么要這么做?”小李忍不住問道,“留下線索又急著銷毀,這不是矛盾嗎?”
邢從舟搖搖頭:“不矛盾。糖畫可能是兇手計劃中的重要一環,它必須在特定時間段內傳遞信息,然后消失。只是天氣打亂了他的計劃。”
“信息?給誰的信息?”老周追問。
邢從舟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那個已經被技術隊處理過的暗格。
“也許不是給我們的,”他輕聲說,“也許是給行業內的其他人看的。一個警告,或者一個宣言。”
書房內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和相機快門的聲音交錯著。
老周深吸一口氣,感覺這個案子遠比表面看起來復雜。一個看似普通的古董商人之死,背后可能牽扯著龐大的非法交易網絡和一個心思縝密、行事詭異的兇手。
“好吧,”老周打破沉默,“技術隊繼續勘查現場,不要放過任何細節。小李,帶人走訪鄰居和小區保安,查一下下午的訪客記錄和監控。小邢…”
他看向邢從舟:“你重點研究這個糖畫,還有暗格里的文件,看看能不能找出‘隼’的真實身份。”
邢從舟點點頭,眼神專注而認真。
勘查工作持續到凌晨兩點才基本結束。尸體被運往法醫中心進行解剖,物證被帶回局里化驗,現場也被封鎖起來。
老周站在樓下,點燃了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秋夜的涼風夾雜著雨絲吹在臉上,讓他疲憊的精神為之一振。
邢從舟從單元門里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個證物袋,里面裝著那個盛有融化糖畫的陶瓷碟子。
“還沒回去?”老周問道。
“再檢查一遍,確保沒有遺漏。”邢從舟回答,他的眼睛在路燈下閃著光,看不出絲毫倦意。
老周笑了笑。年輕人就是精力旺盛。
“有什么新發現嗎?”
邢從舟舉起手中的證物袋:“我測量了糖畫完全融化所需的時間,在不同的溫濕度條件下。結合今天的天氣數據和空調工作記錄,可以反推出它被放置的準確時間。”
老周挑眉:“結果呢?”
“下午五點二十左右,誤差不超過五分鐘。”邢從舟肯定地說,“這與宋法醫推斷的死亡時間高度重合。”
老周感到一絲振奮。如果能夠確定糖畫被放置的時間,很可能就是兇手在現場的時間。
“也就是說,下午五點二十左右,兇手還在現場?”
“極有可能。”邢從舟點頭,“而且我還有一個發現。”
他從口袋里取出另一個小證物袋,里面裝著幾粒微小的深色顆粒。
“這是在糖畫旁邊發現的,幾乎看不見,但我用鑷子撿起來了。”邢從舟說道,“看起來像是某種植物的種子。”
老周接過證物袋,對著路燈仔細查看。那些顆粒比芝麻還小,呈深褐色,表面有細微的紋路。
“知道是什么植物嗎?”
“暫時不知道,”邢從舟搖頭,“需要請植物專家鑒定。但我查了一下糖畫的傳統制作工藝,通常不會加入這種東西。”
老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一個謎團。兇手為什么要在糖畫旁留下植物種子?是意外掉落,還是故意為之?
“周隊,”邢從舟忽然說,“我覺得這個兇手很不一般。”
“哦?為什么?”
“他的一切行為都顯示出極強的計劃性和控制欲。”邢從舟分析道,“選擇特定的殺人方式,布置密室現場,留下精心設計的線索,甚至計算好了線索消失的時間。但他又愿意冒險在現場多待那幾分鐘放置糖畫,說明這件事對他非常重要。”
老周贊同地點頭。這種兇手的心理往往比沖動殺人的罪犯更加復雜難測。
“而且,”邢從舟繼續道,“他選擇糖畫這種傳統工藝品作為信息載體,說明他對中國傳統文化很了解,甚至可能有某種情感聯系。”
老周深吸一口煙,緩緩吐出。邢從舟的分析為他勾勒出了兇手的大致輪廓:一個有計劃、有知識、可能有著特殊文化背景的人,作案動機可能與古董交易有關。
“明天一早,”老周掐滅煙頭,“我們重點調查趙乾的古董交易圈,特別是那些可能使用‘隼’作為代號的人。”
邢從舟點頭,目光卻不離手中的證物袋。那攤已經完全融化的糖漬在路燈下泛著渾濁的光澤,仿佛還藏著什么未解的秘密。
回到局里,已是凌晨三點多。邢從舟卻沒有回家的意思,他將證物交給值班的技術人員后,就直接去了辦公室。
老周理解這種破案的迫切感,尤其是對邢從舟這樣的年輕人來說。他沒有阻止,只是囑咐了幾句,就先行離開了。
辦公室里只剩下邢從舟一人。他從檔案袋中取出現場照片,一張張鋪在桌上,然后又取出暗格中發現的賬本復印件,開始仔細研究。
賬本中的交易記錄令人觸目驚心。趙乾經手的古董價值遠超正常范圍,而且很多都是國家限制交易的重點文物保護對象。買方和賣方使用的都是代號,除了“隼”之外,還有“青瓷”、“墨玉”、“金石”、“朱砂”等一系列看似隨意卻可能別有深意的代號。
邢從舟特別注意到,“隼”這個代號出現的頻率最高,而且交易的都是最為珍貴的物品。從記錄來看,“隼”似乎是趙乾最重要的交易對象之一,也可能是最為神秘的一個。
那么,今天的兇殺案是否與這些非法交易有關?兇手是“隼”本人,還是與“隼”有關系的其他人?糖畫留下的隼造型,是兇手的簽名,還是對“隼”的栽贓陷害?
問題一個接一個地涌現,卻沒有明確的答案。
邢從舟揉了揉太陽穴,感覺大腦因為過度思考而隱隱作痛。他起身泡了一杯濃茶,回到桌前,目光再次落在那些現場照片上。
書架的布局,書桌的擺放,尸體的位置,每一個細節他都爛熟于心,卻總覺得還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糖畫的特寫照片上。那攤已經難以辨認原形的琥珀色物質,在攝影燈的照射下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美感。雖然融化嚴重,但基本結構確實如他之前判斷的那樣,像極了一只展翅欲飛的隼。
隼…
邢從舟忽然想起什么,迅速在電腦上搜索起來。他輸入“隼 symboli**”“鷹隼 文化象征”等關鍵詞,大量信息涌現出來。
在許多文化中,隼象征著速度、精準和兇猛。在古代埃及,它是法老的保護神;在歐洲中世紀,它是貴族狩獵的伙伴;在中國傳統文化中,隼與鷹常常被相提并論,代表著力量和王權。
但最引起邢從舟注意的是北歐神話中的一個細節:奧丁身邊有兩只隼,名為胡金和穆寧,它們每天飛遍世界,將所見所聞匯報給奧丁。因此,隼也被視為信息和秘密的傳遞者。
信息和秘密的傳遞者…
邢從舟猛地站起身,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糖畫隼是否也是這個含義?兇手是否想通過它傳遞某種信息?
如果是這樣,那么信息是傳遞給誰的?警方?行業內的其他人?還是…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賬本上那些代號上。
或許,“隼”不止是一個代號那么簡單。
窗外,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東方天際微微泛白。新的一天即將開始,而邢從舟知道,這場與神秘兇手的較量,也才剛剛開始。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老周的號碼。
“周隊,”當電話那頭傳來老周略帶睡意的聲音時,邢從舟說道,“我覺得我們需要重新審視‘隼’這個代號。它可能不僅僅是一個代號…”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變得更加嚴肅。
“它可能是一個標志,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