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張簡單的招聘啟事就貼在了下河村的村委會公告欄上。
“浮云山生態園招聘文員兼客服一名,要求:高中以上學歷,熟練使用電腦,口齒清晰,有責任心。月薪八千,五險一金,有年終獎。”
這個招聘啟事,在平靜的下河村,不亞于投下了一顆炸彈。
八千塊的月薪!在人均月收入只有兩三千的云水縣,這簡直是天文數字!更何況工作地點就在村里,還包吃住!
一時間,村里但凡家里有符合條件的年輕人,都被父母催著、趕著,甚至揪著耳朵弄來,其中也不乏一些在外地打工,聽說消息后連夜坐車趕回來的。
村委會門口,一天之內就排起了長隊。
許星歡、楚宜兩人充當臨時面試官。面試的場景,可以說是五花八門,笑料百出。
有的大嬸帶著自己剛滿十八歲的兒子,拍著胸脯保證:“俺家娃嘴最嚴了!你問他昨天吃了啥他都想不起來!”
有的年輕小伙子,一坐下就掏出手機,展示自己是某某明星的鐵桿粉絲,“我跟你們說,我對我家姐姐了如指掌,我來當客服,保證能跟那些明星打成一片!”——第一個被淘汰。
還有一個打扮時髦的女孩,張口就是:“你們這個品牌我知道,饑餓營銷玩得不錯。如果我來,我能幫你們制定更詳細的KOL投放計劃……”——也被禮貌地請了出去。
面試進行到下午,就在楚宜快要絕望的時候,一個女孩走了進來。
她叫劉燕,二十四五歲,是隔壁村河崖村出去的大學生,畢業于一所普通的二本院校。
因為不喜歡大城市的快節奏,也為了照顧年邁的奶奶,畢業后就回到了縣城,在一家小公司做行政,一個月三千塊。
還是奶奶聽見村里都在傳隔壁下河村一個大老板,招聘客服,工資可高啦,忙不迭的邁著小腳走了七八里路趕到了下河村,看到了公告。
她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T恤,臉上沒什么表情,看起來有點清冷,甚至有些……喪。
“坐。”許星歡示意道。
劉燕坐下,將一份簡單的簡歷遞了過去。
楚宜看了一眼,常規問題:“你為什么想來應聘這個職位?”
劉燕的回答很直接:“錢多,事少,離家近。”
楚宜被這過于坦誠的回答噎了一下。
辦公室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氣氛有些微妙。
楚宜干咳一聲,試圖把話題拉回正軌:“那你對我們‘浮云仙品’有什么了解嗎?你認為你的個人優勢是什么?”
“只在微博熱搜上看過。”劉燕的回答依舊言簡意賅,她想了想,補充道,“優勢……我聽話,會用電腦,打字快,廢話少。”
楚宜無奈地看向她,眼神里寫著“你看這怎么整”。
許星歡卻饒有興致地看著劉燕,這個女孩雖然看著喪,但眼神很干凈,沒有躲閃,她身上有一種被社會毒打后放棄掙扎,但又守著底線的坦然。
許星歡身子微微前傾,接過了話頭:“電腦用到什么程度?”
劉燕似乎愣了一下,才回答道:“熟練使用OffiCe三件套,會做數據表,VLOOKUP之類的函數也能用,處理日常行政文件和數據統計沒問題。盲打熟練,速度快。”回答得條理清晰,具體實在。
許星歡不再多問,直接拍板:“你被錄用了。明天早上九點開始上班,可以嗎?”
“啊?”這下輪到劉燕懵了,她那張一直沒什么表情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錯愕。
送走劉燕,旁邊的楚宜也驚了:“這就定了?不再多看看?”
“不用了。”許星歡轉向楚宜,“我需要的是個安穩有底線員工,而不是滿腦子自己主意的野心家。”
劉燕幾乎是一路飄著回到家的,還好路況熟悉小電驢沒翻車。那張臉上,慣有的“喪”被一種更深層次的茫然所取代。
八千塊月薪,五險一金,明天就上班。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像一組玄幻的咒語,讓她感覺一切都不真實起來。
推開自家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院子里,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正坐在小馬扎上,費力地擇著菜,聽到動靜,老人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透出關切:“燕子,回來了?咋樣啊?”
這是劉燕的奶奶,也是她選擇回到這個小縣城的唯一理由。
“奶奶,我……”劉燕張了張嘴,那句“我被錄用了”在舌尖滾了滾,仿佛這是一個一戳就破的肥皂泡。
奶奶見狀連忙安慰:“沒成也沒事,咱不稀罕。咱家燕子是大學生,在哪不能找口飯吃?是奶奶拖累你了。”
肥皂泡變成了現實。
“奶奶,我被錄用了。”
“啥?”奶奶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們要我了,”劉燕一字一句,說得格外清晰,“明天就去上班。工資八千,還交五險一金。”
院子里靜得只剩下風吹過屋檐的聲音。
奶奶晃了一下,她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嗦著,半天沒說出話來,緊接著,一種巨大的、難以抑制的喜悅攫住了她,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好!好!好!俺家燕子出息了!我就說俺家燕子是大學生,不一樣!”
老人家的喜悅是如此純粹而熱烈,仿佛要將過去幾年積壓在祖孫倆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她甚至張羅著要去村里的小賣部買肉,晚上要給孫女“好好補補”。
劉燕心里五味雜陳。這份工作帶來的不僅僅是錢,更是一種被認可的價值,這種價值,直接轉化為了奶奶此刻的驕傲和安心。為了這份安心,她也得把這份工作干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