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劉燕特意換上了自己最好的一件白襯衫,被奶奶熨燙得平平整整。
劉燕準時在九點前趕到了自家老板家,所謂的辦公室,就在許星歡新騰出來的廂房。
里面已經煥然一新,刷著干凈的白墻,鋪著淺色的木地板,靠窗擺著兩張嶄新的辦公桌,桌上的電腦和固定電話都是全新的。
窗外,就是連綿起伏、云霧繚繞的浮云山,景色好得不像個辦公室。
“來了。”許星歡指了指其中一張桌子,“那是你的位置。電腦是新配的,你先熟悉一下。”
劉燕點點頭,沒說多余的客套話,坐下便開機,電腦運行流暢,她雙手放在鍵盤上,十指翻飛,噼里啪啦一通操作,檢查系統,安裝自己習慣用的輸入法和軟件。
“這是咱們目前在售的產品清單,你加我微信,我把你拉進客戶群。”
劉燕只看了一眼產品清單,瞳孔就微微縮了一下。
劉燕抬起頭,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求證:“這標價……是不是多打了個零?”
旁邊來湊熱鬧的楚宜看懂了她的眼神,有些無奈又有些小得意地聳聳肩:“沒印錯,就是這個價。星歡走的是高端有機路線,叫‘浮云仙品’,主打一個純天然無污染,品質絕對頂級。”
劉燕沉默了,她家自己也種辣椒黃瓜,一斤幾塊錢都賣不出去,這里一斤黃瓜188。
終于理解了自己那八千塊的月薪是從哪來的。這不是賣菜,這是在刨金礦。
她默默低下頭,將清單工工整整地放在桌角,壓下心頭的巨浪。
這時,許星歡已經通過了她的微信好友申請,手指輕點,將劉燕拉進了幾個群聊。
手機“嗡嗡”震動,屏幕上接連彈出提示。
【您已加入群聊“浮云山許家生態園客戶群1”】
【您已加入群聊“浮云山許家生態園客戶群2”】
【您已加入群聊“浮云山許家生態園客戶群3”】
【您已加入群聊“浮云仙品VIP群”】
【您已加入群聊“浮云仙品文娛群”】
前面幾個群還算正常,但后面兩個名字讓劉燕的眼皮跳了跳,她懷著一種莫名的預感,點開了那個最扎眼的“VIP客戶群”。
群成員列表不算長,十幾個人。可她只看了一眼,大腦就宕機了。
那幾個備注著真名的頭像,她就算不追星,也如雷貫耳。
這些人,竟然在一個群里,跟她老板買黃瓜?她感覺這個世界好像有哪里不太對勁。
“你今天的任務,就是把這些訂單整理歸檔,根據娛樂圈這倆群處理一下今天的新增訂單,填寫快遞單。”
“明白。”劉燕立刻投入了工作,她強大的信息處理能力在此時展露無遺,EXCel表格在她手里使得出神入化,各種函數快捷鍵運用自如,不過一個多小時,原本有些雜亂的客戶信息就被她整理得井井有條,分門別類,一目了然。
處理起訂單來更是手速飛快,核對地址、確認庫存、生成發貨單,整個流程行云流水,幾乎沒發出任何多余的詢問。
楚宜直接被驚艷到了,她之前覺得許星歡招人太草率,現在才發現,許星歡的眼光有多毒。這個看起來喪喪的女孩,簡直是個天生的行政文員,高效、精準、話還少,一個人頂三個人用。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了兩下,一個中年婦女探頭探腦地伸進半個腦袋,臉上掛著一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喲,這就是新來的大學生吧?”
劉燕抬起頭,認出這人是自己村的許翠花,她兒子就是那個在面試時大談自己追星經驗的小伙子。
許翠花沒等里面的人說話,就自顧自地走了進來,兩眼在辦公室里滴溜溜地轉,最后落在劉燕身上,那眼神像是在評估一件貨品,“嘖嘖,真是好福氣啊,大學生就是不一樣,坐辦公室吹空調,一個月就掙八千塊。可比我們這些泥腿子強多了。”
她這話陰陽怪氣的,任誰都聽得出里面的酸味。
楚宜的眉頭皺了起來,正要開口。
劉燕卻先說話了,她只是平靜地看著許翠花,語氣無波無瀾:“張嬸,您找我有事嗎?沒事的話,上班期間就不陪您聊天了,我正在工作。”
許翠花噎了一下,臉上有些掛不住,干笑了兩聲:“沒事,我就是路過,替俺家那沒出息的娃來看看,到底是啥樣的人才能被選上。行了,你們忙,你們忙。”
她說著,又意味深長地瞥了劉燕一眼,這才轉身扭著腰走了。
處理完訂單,劉燕端起杯子喝水,目光習慣性地望向窗外,浮云山依舊云霧繚繞,帶著幾分神秘。
這份工作帶給她的,不僅僅是高薪,還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在這里,她不需要處理復雜的人際關系,不需要看領導臉色,只需要面對電腦,用自己的專業技能解決問題。這種純粹的感覺,讓她那顆被社會毒打得有些麻木的心,似乎重新開始有了微弱的跳動。
然而,辦公室里的平靜,卻反襯出辦公室外的波濤暗涌。
關于劉燕的風言風語,在隔壁河崖村里已經傳了好幾個版本。
版本一,是“桃色交易版”:“聽說了嗎?劉家那丫頭,不是正經應聘上的。還不是在城里給人家當情婦被正房抓了,這才灰溜溜跑回村,大老板給她補償,塞錢進去的!”
版本二,是“內幕交易版”:“啥正經工作能在村里開八千塊?我跟你們說,這里面水深著呢!背后指不定是啥大老板在洗錢,劉燕就是個幫忙數錢的!”
這些話的源頭,大多指向了那個自家兒子面試被淘汰后心懷不滿的許翠花。
她像個辛勤的播種機,走到東家說幾句,竄到西家添點油加點醋,很快就讓整個村子的空氣都變得黏膩而充滿了惡意。
老人家去村口小賣部買鹽,老板娘都會旁敲側擊地問:“嬸子,你家燕子那工作,到底是干啥的呀?村里人都傳瘋了,說得怪難聽的。”
奶奶氣得渾身發抖,回家跟劉燕念叨,眼睛里全是心疼和委屈:“他們就是嫉妒!看我們家燕子有出息,他們眼紅!”
劉燕沉默地給奶奶倒了杯水,輕聲說:“奶奶,別理他們。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她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像是被塞了一團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悶,她不怕辛苦,不怕勞累,卻怕這種無形的、淬了毒的唾沫星子,它們淹不死人,卻能讓人從里到外都泛著惡心。
這天,壓抑已久的矛盾終于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