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驚鴻回到鎮獄司西北角的小屋時,天剛泛魚肚白。
屋子陳設簡陋,木板床、缺腿木桌,墻角堆著擦得锃亮的刑具——分筋銬、狼牙夾,還有根纏著銅絲的碎骨鞭,鞭梢嵌著七枚菱形鐵片,是他讓王二取來的。桌上那把銹鐵烙鐵仍泛著赤紅,是昨夜吸收玄力后的余溫,在桌面燙出圈淺黑印痕。
他脫了沾潮氣的外衣,露出布滿傷痕的上身,左胸口那道半尺長的疤格外扎眼——三年前被邪功死囚利爪劃開的,差點掏了心。灌下半碗烈酒壓下“讀憶”的頭痛,目光落在床頭那副生銹鐐銬上。
這是養父唯一的念想。老獄卒五年前雪夜離世,只說鐐銬藏著“鎮獄司的根”,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示人。沈驚鴻一直沒參透,直到昨夜女尸化作灰燼,玄鐵柱上烙下與鐐銬內側相似的紋路,才隱約覺得不簡單。
借著窗縫微光細看,鐐銬內側紋路更復雜,除了鎖鏈與枯蓮,還有行指甲刻的小字:“獄火焚身,印開魂歸”。他試過玄力、烙鐵、血浸,鐐銬始終是副普通銹鐵,難不成真要等“獄火焚身”?
正琢磨著,屋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不是王二的拖沓,那人落腳穩、呼吸長,顯然是練家子,還在刻意藏蹤。沈驚鴻眼神一凜,藏好鐐銬,抓起碎骨鞭。鞭梢鐵片碰撞的“叮鈴”聲,在寂靜清晨里格外刺耳。
腳步聲停在門口。對方在用細針撥鎖,沈驚鴻冷笑,碎骨鞭驟然甩出,鐵片擦著門框釘進對面石壁半寸。屋外動作一頓,門板隨即被巨力撞開,一道黑影掠入,握兩把淬毒短刀,刀身泛幽藍。
沈驚鴻借門板掩護側身避過,碎骨鞭橫掃而出。他的招式沒什么正統玄技,全是跟死囚搏殺磨出來的,專挑關節軟肋——就像用刑具時專找最疼卻不致命的地方。
“啪!”鞭子抽中黑影胳膊,銅絲勒進皮肉,鐵片撕下塊皮肉。黑影悶哼,沒想到這鞭子如此霸道,短刀反撩逼得沈驚鴻收鞭。晨光照亮黑影臉,蒙面,眼尾上挑帶邪氣,胳膊傷口流暗紫色血,是邪功路數。
“鎮獄司刑官,有點門道。”男人聲音尖細如砂紙,“可惜要成我蝕骨門的藥引了。”
蝕骨門?沈驚鴻心頭一沉。這三流邪宗以活人煉藥聞名,三年前遭圍剿,竟有余孽藏在京城。“你們找我做什么?”他后退靠墻角,注意到對方盯著桌上赤紅烙鐵,眼神貪婪。
“自然是取你身上的‘東西’。”男人笑得惡毒,“聽說你能用刑具吸修為,正好煉我門‘血丹’。”
果然是沖著這能力來的。沈驚鴻手腕翻,碎骨鞭再出,玄力催動下纏著淡淡黑氣——那是從死囚身上吸的駁雜玄力,雖不精純卻勝在陰毒,沾著就經脈刺痛。男人仗著凝氣八重的修為硬接,玄力卻像遇了克星般潰散,頓時慌了。
沈驚鴻趁機用鞭纏住他手腕,發力勒緊,鐵片轉著撕下塊皮肉。“說,誰派你們來的?”他將鞭梢垂在男人眼前,鐵片幾乎碰著眼珠。
男人咬牙不吭,沈驚鴻撿起地上短刀,刀尖挑住他另只手:“蝕骨門的人最看重手吧?我這鞭子沾了化骨水殘渣,輕輕一勒……”
“我說!是合歡宗墨塵少主!”男人慘白著臉嘶吼,“他說拿到你能力,就給我們重建資源!還說你有‘守印人氣息’,是開‘鎮獄秘地’的鑰匙,里面有上古傳承……”
守印人?鎮獄秘地?沈驚鴻皺眉,這些詞與女尸印記、養父鐐銬漸漸對上。男人突然詭笑,嘴角溢黑血:“墨塵說,抓不到活的……死的也行……”頭一歪,竟是服毒自盡。
沈驚鴻踢了踢尸體,剛收起鞭子,屋外就傳來王二慌張叫喊,還夾著兵器碰撞聲。他抓起烙鐵沖出,只見院子里七八名黑衣修士正圍攻獄卒,獄卒已倒下三個,剩下的節節敗退。
修士中間站著個月白長袍男子,面如冠玉,持折扇,嘴角帶笑,腳下卻踩著名獄卒,眼神漠然——正是合歡宗少主墨塵。
墨塵見他出來,揮手下停手,折扇指他笑道:“沈刑官,昨夜懸魂獄一別,本少對你念念不忘啊。”
昨夜懸魂獄外那道模糊影子,果然是他。沈驚鴻握緊烙鐵:“墨少主闖鎮獄司傷我獄卒,想與朝廷為敵?”他能感覺到對方至少是筑基境,比剛才那邪修強太多。
“為敵?”墨塵笑出聲,“本少是來請你去合歡宗做客,聊聊‘守印人’和‘鎮獄秘地’。”
“不去。”沈驚鴻眼神發冷。
“那本少只好‘請’了。”墨塵折扇突然噴出粉色霧氣,帶著異香——是合歡散!沈驚鴻屏住呼吸,玄力灌向烙鐵,赤紅烙鐵騰起灼熱氣浪,霧氣一靠近就被蒸成水汽。
“有點意思。”墨塵挑眉,“看來這破烙鐵是你的依仗?”他一步踏出,縮地成寸般到沈驚鴻面前,折扇掃向他脖頸。
沈驚鴻倉促舉烙鐵格擋,“當”的一聲,手臂瞬間麻木,烙鐵差點脫手,后退七八步才穩住,胸口氣血翻涌——筑基境果然恐怖。
墨塵折扇開合,無數粉色花瓣狀玄氣飛射,每片都帶劇毒,封死退路。“別掙扎了,你這點道行像螻蟻。”他笑得自信,“交出秘密,讓你死痛快點。”
沈驚鴻看著飛來的花瓣,體內氣血翻涌,眼神卻沒退縮。他想起養父臨終眼神,想起死在刑具下的惡徒,想起玄鐵柱上的灼熱印記。
“想要秘密?用命來換!”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烙鐵上。精血遇烙鐵化作血霧,蓮花紋路竟活了過來,紅光耀眼!
“獄火——焚身!”
他將所有玄力乃至生命力灌進烙鐵,溫度驟升,空氣都在扭曲,一道火焰鎖鏈從烙鐵飛出,帶著焚盡一切的氣勢卷向墨塵。這是精血催發的禁忌招式,威力巨大,卻會透支生命力。
墨塵臉色終變:“鎮獄司獄火?”他折扇合攏成棍,玄力運轉成淡粉防護罩。
“轟!”火焰鎖鏈撞上防護罩,巨響震耳。防護罩迅速透明,墨塵被震退三步,嘴角溢血。“有點本事。”他擦去血跡,眼神陰冷,“本少小看你了。”
正要再出手,鎮獄司外傳來急促馬蹄聲,伴著清脆女聲:“大理寺辦案,閑雜人等一律格殺勿論!”
是蘇伶仃!墨塵臉色微變,不愿與大理寺正面沖突。他深深看眼沈驚鴻,殺意凜然:“沈驚鴻,等著,下次就是你死期!”說罷帶手下幾個起落消失在圍墻外。
危機解除,沈驚鴻眼前一黑栽倒。失去意識前,他似乎看到蘇伶仃帶人沖進院子,正復雜地看著他手中仍泛紅光的烙鐵……
陽光灑滿院子,照亮血跡與兵器。沒人注意到,沈驚鴻掉落的生銹鐐銬正微微顫動,內側紋路竟與烙鐵上的蓮花隱隱呼應。
因女尸而起的風暴,才剛剛開始。沈驚鴻這枚風暴中心的棋子,正要用刑具敲開那扇塵封的秘密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