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上午,俞珠的手都沒停。
饒是如此,也只抄了大半本。
蘭溪想讓她別那么著急。
「大不了,回頭我幫著你抄。」
俞珠舉起紙看了又看,「不行不行,我們的字相差甚多。」
蘭溪又是大丫頭,管著她們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臨時學俞珠的字也來不及。
俞珠也動過小九九。
蘭月的年紀最小,分給她的事也少。若是學一學她的字跡,日后再有這樣的事情,也好頂一頂。
不過俞珠只想了一瞬,就甩開了這種想法。
萬一被發現,抄書是小,對王妃不敬事可就大了。
她轉轉酸痛的手腕,道「歇一會,用了午飯再寫。」
正要靠榻上瞇一會,就聽小全子在前邊通報。
「王爺到了!」
俞珠趕緊站起來,理了理頭發裙子上外頭迎接。
她福了福身子,被晉王扶住。
新年過去,晉王也大了一歲。瞧著似乎高了一點,陰柔氣散了些,透出股明朗的穩重來。
兩人剛落座,就看見俞珠抄了一半的紙張。
俞珠趕緊讓蘭溪把東西收下去,一抬胳膊才發現自己的手腕上都是烏黑的墨跡。
「好端端地,怎么想起來抄這個?」
晉王抿了口茶,笑吟吟道:「你不是說要專攻女紅嗎?」
俞珠也笑:「是啊。可每天都繡花樣,有些乏了。換個事做,我的字也夠丑的,就當靜心練習了。」
晉王走到門邊,指著她院里的空地。
春天到了,那處空地撒些草種子,綠瑩瑩的格外喜人。
晉王道:「回頭讓人給你扎個秋千。到時候把那幾只兔子也放出來,給你跑著解悶。」
俞珠應是,讓廚房傳膳。
待菜擺到桌上,晉王也沒要人伺候。兩人在一塊說說體己話。
「今天早上去給王妃請安了?怎么樣,相處的還好嗎?」
俞珠抿唇,道:「王妃人可好了。」
她說的誠懇,圓圓的杏眼里都是真誠。沒有半分撒謊的樣子,晉王本以為俞珠會抱怨自己坐了半天冷板凳的事。
可她老實地過頭了,反而真心真意的替王妃感到尷尬。
「王爺,還是新婚呢,您應該陪王妃用膳的。」
晉王攥住俞珠的手,覺得有些涼,所以放在懷里暖了暖。
俞珠倒有些不好意思,紅了臉,又不敢把手抽回來。
「沒良心的,爺們惦記你還不好?得了便宜還賣乖。」
俞珠有一瞬愣怔。
真的假的,晉王惦記她?
「那我下次不來了,你可別送什么年糕去請我了。我嘗了,不好吃。」
俞珠更是羞愧,打得好的都送給薛凝霜了。
她低頭,慚愧地表示:「下次,一定做得更好點。」
「好了。」晉王攬住她的肩膀,「我不愛吃那個,下次熬些雪梨膏什么的,對我的胃口。」
俞珠暗暗記下。
送晉王東西要琢磨他的胃口不是自己的胃口。
真是個大工程,因為她還不知道晉王喜歡什么。
看她羞答答的樣,晉王也不好再逗她。
在臉上偷香一個道:「這不是幾日沒見想你了,才過來。之前忙著過年,忙著大婚,一晃才發現快半個月沒來了。」
其實晉王不來的日子俞珠才松快,不過這么大逆不道的話她可不敢說。隨即低下頭,怯生生道:「我當然也想王爺啊。」
俞珠鬢邊的發松散,落在雪白的頸子上,格外勾人。
屋里的炭火燒得旺了些,晉王也覺得有些熱。
他脫了外套,才覺得松快些。
便啞著嗓子去問俞珠。
「你不熱嗎?」
不等她回答,晉王便挑開俞珠前襟的扣子。
俞珠的身形比起晉王的身形自然顯得格外嬌小,被完全攏在懷中當真是任其為所欲為了。
沙啞的聲音里染著**,晉王哄著俞珠去書桌上坐。
俞珠哪里能拒絕,屈腿坐上冰涼的書桌。打了個哆嗦卻任由晉王的動作,她閉上眼羞得不敢看人。
其實俞珠不喜歡。
她更喜歡柔軟的床榻,埋在被子里才能讓她擁有安全感。
而不是現在這樣,半懸空,時刻擔心掉下去。
下午很快過去,抬了兩次水,俞珠望著床頂。
身子軟綿綿的,半點力氣也沒有了。
晉王喂她喝了點水,當她是怕羞才不說話。
走到外頭交代兩句便離開了。
見晉王出了院子,俞珠才起身。
「蘭溪,」她嗓子啞啞的,大概是受了涼。「我的書還沒抄完。」
蘭溪卻是笑瞇瞇的,「睡吧小姐,王爺吩咐過了。晚兩日交也行。」
俞珠卻不肯,她知道這是晉王心疼她。可她怕,因此舉惹了王妃心里不痛快。
剛要起身,就見杜嬤嬤領著個小丫頭進來。
杜嬤嬤還是那樣,看著嚴肅又冷漠。小丫頭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手里端著烏木托盤,托盤上的藥應當是剛熬出來的,蒸騰著熱氣。
空氣里泛著股苦味。
不等俞珠問,杜嬤嬤已然答道:「俞侍妾,這是避子藥。王妃有孕前,府里的其余人侍寢后都要用。」
俞珠的臉色有些白,身上的酸痛勁似乎更甚了點。
然而這并不由她。
她伸出手。端起那碗滾燙的避子藥,小口小口喝了個精光。
先入口只覺得又苦又腥,暖暖的入了胃還有點舒服。
俞珠此刻還想不過如此,然而當天夜里她難得的失眠了。
睜著眼睛到天亮,半點困意沒有。出了一身的盜汗,頭發里衣濕漉漉的,人都憔悴不少。
蘭溪剛給她換過褥子,俞珠神色懨懨裹著被子,只覺得手腳冷得厲害。
她小腹一陣絞痛,低頭再看,褲子已紅了一片。
俞珠的月信一向準時,還是頭一次早了這么多天。
蘭溪看她疼得臉色發白,冷汗更是流個不停,心疼的直掉眼淚。
趕緊讓廚房熬了熱粥,煮些雞蛋紅肉。好叫她補充體力。
又給俞珠換了衣裳,仔細著不要受了風。
俞珠嘴唇顫抖,一雙眼含淚更是可憐。
原來避子藥這么厲害。
那晉王還是不要來的好。
她擔驚受怕,戰戰兢兢。
「蘭溪,我的書還沒抄完。」
話落,肚子又是一陣劇痛。只叫俞珠疼得打滾,如脫水的魚那般大口喘著粗氣。
「小姐還惦記那書干什么,王妃是心善的人。不會跟您過不去的。」
俞珠只說:「不行啊,得起來寫。」
她可算是知道了,后宅有多兇險,更不愿意得罪王妃。
蘭溪沒辦法,只好在床上撐起小桌子叫俞珠抄書。
緊趕慢趕,才在晚膳前抄好差蘭月送去給王妃。
晉王早打過招呼。
俞珠的身子不適,抄書不急于一時。
錢婉徽本以為俞珠是仗著晉王的寵愛拿喬,沒想到她真的在晚膳前抄完了。
只是越到后頭,字跡越重。有的地方都糊作一團,想來是太著急了。
又聽杜嬤嬤來報,俞珠喝了避子藥這會子正難受。
還掛了月信牌子,這段日子都不能侍寢。
錢婉徽不由得提了一嘴,「那避子藥對婦人有什么危害?」
其實宋氏在妾室侍寢過后也會賞避子藥,除非是特別得寵,求了老爺的才能不用。
只是這內宅手段里的陰私哪里能叫小姐知道,所以在錢婉徽心中避子藥也只是個模糊的概念。
杜嬤嬤低眉順眼,笑道:「避子藥都是活血寒性的藥物所制,用了可叫月信提前,對婦人當然傷害極大。要是身子不好,來個十天半月也有可能。再嚴重點,日后不孕也有可能。」
錢婉徽聽得脊背發寒,忙問:「王爺知道嗎?」
杜嬤嬤答:「王爺在皇宮長大,這些都是司空見慣的。」
錢婉徽的嗓子有些發干,澀澀的叫她說不出話。
她還以為,若是晉王真喜歡俞珠,哪里舍得叫她吃這種苦頭。
這算不算晉王在告訴她,這后院的女人除了王妃都不過是個解悶的玩意,用不著她放在心上?
錢婉徽心突突地跳,叫茯苓從庫房里挑一顆人參送給俞珠,又賞了不少別的。才覺得心稍稍安穩些,同時也隱約猜到這是誰的意思。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出奇的心安。
既如此,就沒人能越過她的地位。
下人通報,晚上晉王要來。
錢婉徽掛上得體的笑容,溫柔如水。
她甚至主動提及俞珠,已經絲毫不把對方放在心上。
「俞侍妾這幾日身子不太利落,我想著不然就免了她的請安吧。」
晉王道:「婉徽性子敦厚,是個體貼人。你既開口,我哪有不從的道理?」
他見書桌上擺了許多本子,便知錢婉徽這幾日一直在忙王府的內務。
不由感嘆,「一進門就要你忙這些,委實辛苦了。」
錢婉徽紅著臉,「哪里,這都是妾的內務事。」
只不過,那個宋管家實在不好決斷。
晉王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道:「你是王妃,做任何事都有你的判斷。她們架子再大,也不過是王府的下人,哪里能翻到主人的頭上去?」
錢婉徽道:「是了,王爺說的對,我倒有些小家子氣了。」
晉王拍了拍錢婉徽的手,笑容依舊溫和。
「王妃如此能干,娶到你是本王的福氣。」
月朗星稀,正是良辰美景。
錢婉徽躺在晉王懷中,只覺得甜蜜極了。
她暗暗發誓,一定要把王府管理的井井有條。
比太子妃,齊王妃都要挑不出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