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硯僵硬地站在原地，伸出的手還停留在半空中。

夜風卷著寒意吹過，他卻毫無所覺，只是失神地望著那扇不會再為他打開的門。

心臟像是被掏空了一個大洞，冷風呼呼地往里灌，帶來前所未有的鈍痛。

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他明明……不想這樣的。

記憶不受控制地翻涌。

第一次見到江霧玥，是在很多年前的一場宴會上。

那時的江家正如日中天，她是眾星捧月的小公主，穿著一身潔白的紗裙，坐在鋼琴前彈奏。燈光落在她纖細的脖頸和專注的側臉上，氣質清冷又奪目。

那一眼，少年心弦就被無聲撥動。

他想，這個女孩真漂亮，像月光下靜靜綻放的梔子花。

從那以后，他的目光總會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她。

留意她喜歡吃什么口味的甜點，看她笑起來時眼角微微彎起的弧度，聽她和朋友聊天時的聲音。

他努力在她面前表現得更穩重得體，希望她能注意到自己，哪怕只是一眼。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鼓起勇氣靠近，就被告知。

她和裴衍之在一起了。

那個桀驁不馴，對什么都不屑一顧的裴家少爺，竟然收起了所有鋒芒，眼里只裝得下她一個人。

他們并肩站在一起，一個明艷張揚，一個清冷奪目，宛如天造地設的一對神仙眷侶，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

他的那點心思，還未見光，就已徹底擱淺，淪為一場無人在意的獨角戲。

那段日子，是蘇挽星一直陪在他身邊，輕聲細語地安慰他。

他看著總是跟在自己身后的養妹，第一次發現她也長大了，眉眼間有了少女的柔媚。

看著裴衍之和江霧玥恩愛，他不知道是羨慕還是嫉妒。

仿佛只有在和蘇挽星廝混在一起時，那種酸澀才能被短暫沖淡。

他對這個“妹妹”的感情，不知不覺就變了質。

他曾固執地認為，自己一定要和真心相愛的人結婚。

所以，當江家破產，江霧玥的母親臨終前將她托付給他時，他心底深處，除了責任，竟可恥地藏著一絲慶幸。

兜兜轉轉，他終于還是娶到了年少時第一眼就心生好感的女孩。

可這份“慶幸”里，總摻雜著無法忽視的芥蒂。

他對她和裴衍之的過往一清二楚。

他知道他們曾多么熱烈地相愛，多么地般配。

如果不是江家驟然傾塌，裴衍之又恰在那時重病……她根本不會嫁給他。

她一定會是裴衍之的新娘。

他甚至產生過扭曲的想法：還好，還好江家破產了，裴衍之也離開了，她終于屬于他了。

但轉念，巨大的不平衡又吞噬了他。

婚后這一年，他刻意避開所有與裴衍之相關的話題，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

她對他笑的時候，他會想，她是不是也曾對裴衍之這樣笑過，甚至笑得更甜？

她牽他手的時候，他會想，她是不是也曾這樣與裴衍之十指緊扣，甚至更加親密？

在這種反復的內耗和自我折磨中，滿心滿眼都是他的蘇挽星，再次成為了避風港。

他自私地想，她和裴衍之有過那樣深刻的過去，我為什么不能和蘇挽星在一起？

至少蘇挽星的世界里只有他，能給他全心全意的依賴和崇拜，填補他在江霧玥那里得不到的關注和滿足。

他一直告訴自己，他真正喜歡的是蘇挽星，對江霧玥，只是年少的遺憾在作祟。

直到此刻，被她和決絕的話語徹底推開，感受到心臟傳來的劇烈疼痛。

顧時硯對自己一直以來的認知，產生了天崩地裂般的懷疑。

他到底愛蘇挽星嗎？

還是……只是借著蘇挽星來逃避現實，逃避自己可能早已愛上江霧玥的事實？

逃避那份害怕自己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超越她心中裴衍之影子的恐懼？

可現在……好像一切都太晚了。真的被他搞砸了。

顧時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顧家的。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瓢潑大雨。

凌晨一點，張媽被門鈴驚醒，匆忙跑來開門。

門一打開，她就驚住了。

只見顧時硯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口，雨水順著他黑發不斷滴落，臉色蒼白，眼神空洞，眼眶卻紅得嚇人，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少爺！您……您這是怎么了？！”張媽驚呼出聲，連忙讓他進來。

因電話被掛斷而忐忑不安的蘇挽星聽到動靜，立刻從客廳跑了出來。

看到顧時硯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她也愣住了。

她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

“哥哥！”

她急忙上前，心疼地去拉顧時硯的手：“你怎么淋成這樣了？快進來！張媽，快去拿毛巾和干凈衣服！”

顧時硯緩緩轉過頭，通紅的眼睛看向她。

冰冷的視線在她身上掃過，顧時硯嗤笑一聲：“你不是說……肚子不舒服，要去醫院嗎？怎么？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蘇挽星臉上的表情僵住，支吾道：“我……我休息了一會兒，感覺好多了……而且，哥哥你不在，我一個人不敢去醫院……”

“呵。”顧時硯又是一聲冷笑，懶得再看她表演，繞過她，步履踉蹌地朝樓上走去。

蘇挽星站在原地，看著他毫不留戀離開的背影，一顆心一點點沉下去，變得冰涼。

哥哥從來不會掛斷她的電話！她還懷著他的孩子呢！他怎么能這么狠心？！

都是因為江霧玥！肯定是那個賤人跟哥哥說了什么，哥哥才會變成這樣！哥哥才會對她如此不耐煩！

蘇挽星臉上迅速爬滿了扭曲的怨毒，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強烈的嫉妒和怨恨瞬間淹沒了蘇挽星。她的眼神變得陰鷙惡毒，姣好的面容甚至因為極致的恨意而微微扭曲。

一個惡毒的計劃在她心底迅速成型。

她突然轉過頭，看向一旁的張媽。

“張媽，你來顧家，干了多少年了？”

張媽感覺蘇挽星看自己的眼神讓人發毛，她低下頭：“回……回小姐，已經五年了。”

“五年……是家里的老人了。”

蘇挽星慢慢走近，帶著一絲冷笑，“我們顧家，待你不薄吧？”

張媽頭垂得更低：“……是，少爺小姐，都待我很好。”

蘇挽星停在她面前：“既然如此，我讓你幫我辦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