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托盤上的紅布掀開,里頭赫然放著偌大的金條。
計算下來,竟有十數根。
不愧是林家,當真是出手闊綽。
林如月莞爾一笑:“這些都是我對觀霧姑娘的心意,還望觀霧姑娘能收下。”
蘇折霧倒沒有立刻應下,第一眼看向沈扶寂。
沈扶寂畢竟現在是她的主子,再怎么謝,也得看主子的意愿。
沈扶寂倒是未多說,悠悠品著茶,只余光掃了眼蘇折霧。
蘇折霧便明白他的意思,上前將東西收下:“奴婢謝過林小姐。”
林如月點點頭,這才起身:“家中還有事,國師大人,小女便先告退了。”
沈扶寂額首:“觀霧,去送送林小姐。”
蘇折霧領命,將林如月送至府門口。
上馬車前,林如月回頭看了眼蘇折霧,笑意嫣然:“觀霧,昨日多謝你救我,日后你若是有事,大可來林府尋我,我必不忘恩情。”
相比方才的客套,林如月眼下這番話倒是多了些真心實意。
蘇折霧福了福身:“奴婢謝林小姐。”
目送馬車遠去,她這才折返回府。
進了院子,發現沈扶寂已走出來。
他負手立在廊下,望著滿院子的雪景,話卻是對蘇折霧說的:“你就沒什么話想問本官的?”
蘇折霧并未料到沈扶寂會有此一問。
沈扶寂太多舉動都令她疑慮。
可她總有種錯覺,沈扶寂似乎正一步步將她拉入一張無形的大網之中,或許待到她回過神來,已經中了沈扶寂的圈套。
無論如何,她都得謹慎些。
蘇折霧低眉:“奴婢不知大人是何意。”
沈扶寂似乎笑了。
在蘇折霧瞧來,那笑中有戲謔,甚至還帶著些對她的輕蔑。
她實在不明白沈扶寂究竟想做什么。
分明舉止頗有城府,卻非要將所有的事同她攤開來講。
他究竟安的什么心?
院子里陷入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蘇折霧指尖都凍僵了,才聽到沈扶寂發話:“總有一日,你會知曉的。”
這個人,著實有病。
蘇折霧終究未能壓下心底溢出來的不滿,暗中罵了一句。
她并未表露,行了禮,便回了屋,繼續整理沈扶寂案桌上那些成堆的書卷。
屋外雪勢漸大,約莫是新年后的最后一場雪,窗戶都被刮得嘎吱作響。
蘇折霧整理完書卷,起身將窗戶關緊,回身時,沈扶寂進來了。
他隨意扯下外袍,丟給蘇折霧,蘇折霧倒也利落,將袍子放好,又坐下替沈扶寂斟茶。
熱騰騰的茶氣在屋內繾綣而上,隔著霧氣,蘇折霧瞧不清沈扶寂的面容,只隱隱覺得,他有些不對勁。
方才她整理到一半,平日里與沈扶寂交好的官員登門,她特地送了茶水與點心過去,卻偶然聽見他們說起洛燁昨日下旨要沈扶寂進宮一事。
洛燁這次似乎鐵了心,要命任逢生處理江南賑災一事,似乎還在養心殿與沈扶寂爭執不下。
最終,沈扶寂妥協。
這幾個官員都認為洛燁此舉不妥,畢竟那任逢生是柳丞相那邊的人,洛燁此番舉動,不就相當于告訴朝臣,他與柳家關系更近?
或許,朝中三足鼎立的勢力即將不復存在。
當時蘇折霧從書房退出來時,想到曾經與洛燁的種種時光,心緒復雜。
洛燁是最厭惡柳家的。
當年柳心窈倚仗家里的功勞入宮為妃,恩寵到底是比不上自己。
可如今,洛燁卻變了想法。
曾經在她心底那個驕傲恣意,發誓要將這江山盡收籠中的少年郎,終究是不復存在了。
“此事,你有什么看法?”沈扶寂沉冷的嗓音忽然響起,藏在水霧后面容逐漸清晰。
那冷淡卻鋒利的眼神,似乎要穿透蘇折霧的心。
蘇折霧心頭一緊。
他這么問,定是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了。
都說沈扶寂占星算卜極為厲害。
可她卻覺著,沈扶寂看透人心的功夫,似乎更厲害。
眨眼間,便能精準捏住一個人的軟肋。
蘇折霧垂眸,將茶壺放回火爐之上,沒什么情緒:“奴婢不知大人在說些什么。”
“既然不知,可否要本官一五一十地說給你聽?”
沈扶寂睨她一眼:“若是本官說完了,你還是不知,那,本官也不知自己會做出什么事。”
蘇折霧掐緊掌心,眼底掀起波瀾。
他分明是在逼她。
逼她去議論朝政,逼她去說與洛燁有關的事,又逼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身份。
可若是事情真擺上了臺面,她日后又該如何自處?
蘇折霧心緒有些混亂。
沈扶寂將她的神態盡收眼底。
沉吟良久,主動將面前的雨前龍井推到蘇折霧面前:“若是當今圣上真與柳家聯手,那么他們之后要針對的第一個目標,便是本官。”
沈扶寂的目光有意無意掠過蘇折霧:“本官若是出了事,你也逃不掉。”
他是在提醒她,他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可難保哪天真出了事,沈扶寂不會一腳將她踹下船去。
蘇折霧抿唇,默默盯著面前的雨前龍井,片刻后,終是輕聲道:“奴婢曾聽聞一則故事。”
“哦?”沈扶寂來了興致。
“有三名男子相約比武,第一名武功高強,第二名與第三名武功不分上下,可第三名男子卻受了傷。”
“大人以為,若第三名男子想要取勝,該當如何?”
沈扶寂瞇起眼:“自是聯合第二名,借由其力,解決第一名,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蘇折霧額首:“大人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再問奴婢?”
“呵。”沈扶寂打量著面前女子,薄唇似乎勾起淡淡的笑意:“可本官以為那第三名的計策實在愚蠢。”
“他如何料定,第一名不會想到這點,又不會對此做出任何反擊?”
蘇折霧心里一咯噔,猛然抬頭,對上沈扶寂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這是何意?
莫非,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若真是如此,沈扶寂的心思當真是深不可測。
蘇折霧不愿再想下去,所幸沈扶寂還有其他要事,起身離去了。
是夜。
蘇折霧因白日之事輾轉難眠,才有了些困意,外頭忽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