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立于崖頂,山風(fēng)獵獵,吹動他略顯粗糙的青色布衣。他深吸一口氣,谷外天地那雖稀薄卻自由奔涌的靈氣涌入肺腑,與幽谷深處那被禁錮了萬載的沉寂靈氣截然不同。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那云霧繚繞、深不見底的幽谷,那里埋葬著他過往的平凡,也見證了他新生的開端。
“該走了?!彼吐曌哉Z,目光轉(zhuǎn)而投向遠方,堅定而銳利。
依據(jù)木青前輩所贈的簡陋地圖,他辨認出方向,朝著最近的黑山城而去。地圖上標(biāo)注,黑山城是坐落在幽谷東南方向三百余里外的一座邊陲小城,雖不大,卻是周邊散修、獵戶和行商的重要聚集地與信息交換之所。
煉氣四層的修為加持下,云澈的腳程遠勝從前。他并未全力奔馳,而是以《七星步》趕路,一方面熟悉并精進這套保命步法,另一方面也節(jié)省靈力消耗,同時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沿途多是荒山野嶺,偶爾能見到狩獵的低階修士或艱難跋涉的商隊,云澈皆謹慎地提前避開,不愿多生事端。
三日后,一座以黑色山巖壘砌而成的城池輪廓,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城不高,墻面上布滿風(fēng)蝕雨打的痕跡,顯得粗獷而堅韌。城門口有穿著雜色皮甲、手持兵刃的修士守衛(wèi),對進出的人流進行著粗略的盤查,氣氛算不上緊張,卻也絕非松懈。
云澈混在入城的人流中,悄然運轉(zhuǎn)《基礎(chǔ)斂氣術(shù)》(《太初劍典》附帶的粗淺法門),將自身靈力波動壓制在煉氣二層左右,同時微微低頭,掩去眼中過于銳利的神光。他繳了一枚下品靈石的入城稅(得自枯骨前輩的零散積蓄),順利進入城內(nèi)。
城內(nèi)街道不寬,以石板鋪就,兩側(cè)店鋪林立,吆喝聲、討價還價聲不絕于耳??諝庵谢祀s著靈草、礦石、獸皮、汗水以及各種不明食物的氣味,形成一種獨屬于邊陲小城的喧囂與活力。來往行人多為修士,但修為普遍不高,煉氣中期已算好手,偶爾有一兩位筑基期修士走過,便會引來周遭敬畏與羨慕的目光。
云澈并未急于打探消息,而是先花少量靈石租下一間偏僻簡陋的客??头孔鳛榕R時落腳點。隨后,他如同一個真正初來乍到的散修,看似隨意地在城中幾家修士聚集的酒肆、茶棚和雜貨鋪流連。
他要了一壺最便宜的粗靈茶,坐在喧鬧酒肆的角落,耳朵卻如獵豹般捕捉著周圍的每一句交談。
“聽說了嗎?西邊黑風(fēng)嶺前幾日又出事了!王老五那個采藥隊,一隊五個人,全栽里面了,尸骨無存!據(jù)說是有厲害的妖物從深山里跑出來了!”
“唉,這世道越來越不太平了!城主府懸賞五百下品靈石找人清理,可誰敢去???”
“媽的,‘血狼幫’那幫雜碎又在南門收保護費了,比上個月又漲了三成!真當(dāng)這黑山城是他們家開的了?”
“嘿嘿,你還別說,人家?guī)椭骺墒菬挌饬鶎拥母呤?,跟城主府的王都尉都能稱兄道弟,你能咋辦?”
“最新消息!從天啟城傳來的消息!說是皇都司天監(jiān)的大人物們,夜觀星象,發(fā)現(xiàn)‘帝星晦暗,妖星現(xiàn)于西南’!恐怕天下要有大變?。 ?/p>
“切,又是這些神神叨叨的,跟我們這些小散修有啥關(guān)系?還不如關(guān)心一下下個月‘百草堂’的納新考核能不能過……”
“關(guān)系大了!聽說朝廷已經(jīng)秘密派人前往西南各洲探查了!說不定就有啥機緣或者……大禍呢!”
……
零碎的信息如同碎片般涌入云澈耳中。他默默梳理著:黑山城周邊并不安全,有強大妖物;城內(nèi)勢力錯綜復(fù)雜,有欺行霸市的幫派;來自皇都天啟城的消息似乎暗示著某種巨大的變故正在醞釀,方向似乎指向西南(幽谷和黑山城大致也算在西南范疇);同時,本地也有如“百草堂”這類似乎招收弟子或?qū)W徒的勢力。
但,始終沒有聽到任何關(guān)于“天”組織,或者一月前東孚村慘案的議論。
這極不尋常。那般慘烈的屠村事件,即便地處偏僻,也該有些風(fēng)聲才對。除非……消息被人為地強力封鎖了!
云澈心中警兆頓生。“天”組織的能量和手段,恐怕遠超他的想象。
他改變策略,經(jīng)過一番小心觀察,他鎖定了一位在街邊擺攤售賣低階符箓和藥材的老者。老者修為不過煉氣三層,面容愁苦,眼神卻帶著幾分歷經(jīng)世事的渾濁與精明,看起來是常在此地擺攤之人。
云澈走上前,并未直接詢問,而是先仔細看了看他攤位上幾株品相不錯的“凝血草”(他認得此草,木青前輩用過)。
“老丈,這凝血草怎么賣?”云澈開口,聲音刻意放得平和。
老者抬眼看了看他,見是個面生的年輕修士,淡淡道:“三株一塊下品靈石,不還價。”
云澈點點頭,這個價格還算公道。他付了靈石,將凝血草收起,卻并未離開,而是狀似無意地嘆了口氣:“唉,這世道,出來賺點靈石真不容易。聽說西邊黑風(fēng)嶺又出事了?我們這些散修,想找點資源越來越難了?!?/p>
老者聞言,也深有同感地嘆了口氣:“可不是嘛!那鬼地方邪門得很,最近幾個月,折進去好幾批人了。小哥你年紀輕輕,可千萬別想不開往那兒跑?!?/p>
“多謝老丈提醒?!痹瞥汗笆?,隨即壓低聲音,仿佛分享什么秘密般道:“不瞞老丈,晚輩其實是從更西邊的山里出來的。前陣子在山里……好像聽到些動靜,挺嚇人的,像是……像是大隊人馬廝殺的聲音?也不知是不是聽錯了,嚇得我趕緊換個方向走。老丈您見識廣,這附近……最近可有什么不太平的大事發(fā)生?”
老者聞言,渾濁的眼睛微微瞇起,仔細打量了云澈幾眼,見他神色不似作偽,才也壓低聲音道:“西邊山里?你小子命真大!沒往東孚村那邊去吧?”
云澈心中猛地一凜,面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與后怕:“東孚村?好像……好像是那個方向。怎么了?那里出事了?”
老者左右看了看,聲音壓得更低,幾乎細若蚊蚋:“別提了!造孽啊! 大概一個多月前吧,一隊黑衣人,也不知什么來頭,兇得很!把東孚村上下……百來口人,屠了個干干凈凈!聽說雞犬不留??!”
云澈拳頭在袖中驟然攥緊,指甲幾乎嵌進肉里,面上卻努力維持著震驚與恐懼:“屠……屠村?!為什么?誰干的?”
“誰知道呢!”老者搖搖頭,臉上露出忌憚之色,“消息封得死死的!城主府派人去查過,回來就三緘其口,只說是一伙流竄的悍匪所為,正在追查。但大伙兒私下都傳,那伙人手段狠辣,行動整齊劃一,根本不像普通匪類!而且……”
老者頓了頓,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事后沒多久,就有幾個面生的修士在城里暗中打聽,問有沒有從那個方向逃出來的幸存者或者目擊者……給的賞錢還挺高。但誰敢多嘴?。慷寂氯堑溕仙?!小哥,我看你面善,提醒你一句,這事水太深,千萬別沾邊,也千萬別跟人說你從西邊山里來的!就當(dāng)不知道,趕緊忘了!”
云澈心中寒意更盛?!疤臁苯M織果然在清掃痕跡,并派人搜尋可能的漏網(wǎng)之魚!自己必須更加小心。
他連忙對老者表示感謝:“多謝老丈告知!晚輩曉得了,絕不敢亂說?!庇止室赓I了老者幾張無關(guān)緊要的符箓,這才轉(zhuǎn)身離開。
得到確認的消息后,云澈心情沉重,但目標(biāo)更加明確。他需要了解更多關(guān)于“天”組織,以及如何在這個世界更好地隱藏和提升自己。
他注意到城中最為氣派的幾家店鋪,分別是“百草堂”(丹藥、靈草)、“神兵閣”(法器、武器)、“萬書樓”(功法、典籍玉簡),背后似乎都有筑基期修士坐鎮(zhèn)。
他略作思索,走向了“百草堂”。煉丹、識藥是他相對熟悉且急需提升的領(lǐng)域,或許能在這里找到機會。
百草堂內(nèi)藥香濃郁,伙計見云澈衣著普通,修為不高,并未太過熱情。云澈也不介意,先是購買了一些煉制“聚氣散”的普通藥材(他準(zhǔn)備嘗試煉制更高級的丹藥),然后看似隨意地向伙計打聽:
“伙計,不知貴堂可招收學(xué)徒?在下對煉丹之術(shù)頗感興趣,略通些皮毛藥材知識。”
伙計打量他一下,懶洋洋道:“我們百草堂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進的。每月初一會有一次丹徒考核,需當(dāng)場辨認十種隨機藥材,并能獨立煉制出一爐‘止血散’(最基礎(chǔ)的療傷丹藥)方有機會。看你年紀,怕是難哦。”
云澈心中一動,考核?這或許是個機會。若能進入百草堂,不僅能學(xué)習(xí)更系統(tǒng)的丹藥知識,也能獲得一個相對安全的身份掩護。
他謝過伙計,走出百草堂。又輾轉(zhuǎn)來到“萬書樓”。樓內(nèi)修士不多,他直接走向標(biāo)有“風(fēng)物志”、“地理雜記”類的書架區(qū)域。
他花費了十枚下品靈石,租閱了一枚記載《大胤風(fēng)物志·西南卷》的玉簡(只能現(xiàn)場閱讀,不可復(fù)制帶走),如饑似渴地閱讀起來。
通過玉簡,他對所處之地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此地乃大胤王朝西南邊陲的黑山郡,黑山城便是郡下小城。大胤王朝疆域遼闊,統(tǒng)治著這片被稱為“神州”的土地,皇權(quán)鼎盛,但修行宗門、世家大族同樣勢力盤根錯節(jié)。王朝設(shè)有司天監(jiān),監(jiān)察天下,似乎擁有某種預(yù)測吉兇的能力。
修行境界分為煉氣、筑基、金丹、元嬰、化神等。金丹真人便可在一郡之地稱雄,元嬰真君更是王朝座上賓,化神神君則近乎傳說。
西南地界,除了官方勢力,還有幾個較大的修行宗門,如擅長煉丹的“百草堂”(總部不在此,此地是分堂)、擅長煉器的“神兵閣”分號、以及一個名為“青陽門”的本地宗門。此外,便是如“血狼幫”這類魚龍混雜的幫派勢力。
“大胤王朝…司天監(jiān)…宗門…”云澈默默記下這些關(guān)鍵詞。這些將是他在這個世界生存和追查仇敵必須了解的背景。
離開萬書樓時,天色已近黃昏。云澈走在回客棧的路上,神識始終保持警惕。
忽然,他敏銳地察覺到,似乎有兩道若有若無的目光,從街角陰暗處鎖定了他!
他心頭一凜,并未立刻回頭,而是不動聲色地加快腳步,拐入一條人流稍多的街道,同時《七星步》暗自準(zhǔn)備。
那被窺視的感覺如影隨形!
對方跟蹤技巧頗為高明,氣息收斂得極好,若非云澈神識經(jīng)過太初道種和《太初劍典》的淬煉,遠超同階敏銳,恐怕根本無法發(fā)現(xiàn)。
是“天”組織的探子?還是黑山城里見財起意的宵小?
云澈腦中飛速盤算。他初來乍到,并未顯露財富,后者可能性稍低。若是前者……自己的行蹤難道暴露了?是城門口露出了破綻,還是打聽東孚村消息時被盯上了?
他不敢怠慢,立刻朝著客棧相反的方向走去,專挑人多眼雜的小巷穿梭,試圖甩掉跟蹤者。
然而,那兩人始終吊在后面,距離把握得極好,顯然不是易與之輩。
云澈眼神漸冷。他不再猶豫,猛地閃身鉆進一條昏暗的死胡同!
跟蹤的兩人顯然沒料到目標(biāo)會自入絕路,愣了一下,隨即迅速跟進。
就在他們踏入胡同的瞬間——
嗤!嗤!
兩道灰蒙蒙的、細若牛毛、幾乎融入夜色的太初劍氣,毫無征兆地自墻角陰影中電射而出!直取兩人咽喉!
微塵劍陣·雙星點殺!
那兩人大驚失色,完全沒料到對方不僅發(fā)現(xiàn)了他們,還敢搶先發(fā)動如此凌厲詭異的攻擊!
他們慌忙閃避格擋,動作略顯倉促。
噗!噗!
一人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要害,劍氣擦著脖頸而過,留下一道血痕;另一人則慢了一拍,肩頭被劍氣瞬間洞穿,鮮血飆射!
“點子扎手!”受傷那人低吼一聲。
云澈的身影自陰影中緩步走出,承影劍并未出鞘,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們:“誰派你們來的?‘天’組織?”
那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閃過驚疑不定,卻一言不發(fā),同時猛地擲出兩顆黑色彈丸!
砰!砰!
彈丸炸開,彌漫出大股濃密刺鼻的黑煙,瞬間籠罩了整個胡同,隔絕視線與神識探查!
云澈早有防備,《七星步》展開,急速后退,避開黑煙中心。
待黑煙散去,胡同里早已空無一人,只留下地上一小灘尚未干涸的血跡。
云澈并未追擊。對方手段詭異,且不知是否有埋伏。他面色凝重。
雖然擊退了對方,但行蹤很可能已經(jīng)暴露。這黑山城,不能再待了。
他迅速返回客棧,簡單收拾后立刻結(jié)賬離開,并未再回原房間,以免被守株待兔。
夜色中,云澈悄無聲息地潛出黑山城,回頭望了一眼那在黑暗中匍匐的輪廓。
此次入城,目的基本達到:確認了村莊慘案被封鎖,知曉了“天”組織在搜尋幸存者,了解了世界格局,并獲得了百草堂考核這條潛在路徑。但也引來了不明勢力的追蹤。
前路,依舊危機四伏。
他辨明方向,并未繼續(xù)深入大胤腹地,而是根據(jù)地圖,朝著另一處標(biāo)注有小型坊市和散修聚集點的方向行去。他需要先消化今日所得,提升煉丹術(shù)以應(yīng)對可能存在的考核,并進一步鞏固修為,再圖后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