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靜姝耳朵嗡嗡作響。
他果然認(rèn)出自己了。
陽光照射在淳靜姝臉上,她不覺得一絲溫暖,只覺得刺人。
自己像是藏在石縫中的一株小草,被人帶到了石縫之上,無蔭可擋。
她艱難地張口,“你……”
“不是說明日才到霽溪小鎮(zhèn)嗎?怎么今日過來了?”
顧于景見周子龍目光在淳靜姝臉上掃視,冷冰冰地掃了周子龍一眼。
“我這不是想提前給你驚喜嘛!方才我去客棧尋你,沒想到你卻在醫(yī)館這里。你的手疾不是早就治好了嗎?怎么還在這里扎針?”
周子龍收回視線,瞧見顧于景手上的零星血跡,他嘀咕了一句,“扎銀針還能出血?這技術(shù)也不怎么樣呢。”
他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游轉(zhuǎn)。
這個女大夫眼神游離,一副心虛尬尷的模樣……
而顧于景手被扎傷了,居然也沒有發(fā)火。
他像是捕捉到什么一樣,笑嘻嘻地湊到顧于景面前,“于景,你在這里就診,不會是心猿意馬吧……”
這個女人長相貌美,看起來很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見過一樣。
可,他又一時沒想起來,在哪里見過這么一個美人。
如果見過這個美人,他肯定會將她畫下來。
見周子龍面帶疑惑,淳靜姝緊繃的背脊微微放松。
原來周子龍沒有認(rèn)出自己。
方才那句:原來你在這里,是對著顧于景說的。
“胡說什么?”
顧于景見周子龍打量的眼神太過**,剜了他一眼,冷淡開口,“不過是就醫(yī)而已。”
那肅然的神色,讓周子龍一愣。
“好啦,我不說了。”
周子龍收起那副不正經(jīng)的樣子,坐到顧于景旁邊的椅子上,沒有再說話。
淳靜姝收斂了心神,繼續(xù)給顧于景施針。
扎針完畢,離開了大堂,來藥房抓藥。
瞧見兒子正躲在柜子后面,只露出圓圓的腦袋,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水靈靈地轉(zhuǎn)動。
“娘親,那個問你要紅繩的叔叔走了嗎?”
見到淳靜姝,遇初跑了過來,壓低聲音發(fā)問。
“快了,等娘親將藥包給他,便會離去。”
遇初點(diǎn)了點(diǎn)頭,默默地跟在淳靜姝身后撿藥材。
淳靜姝看著懂事的兒子,欣慰地笑了。
包好藥后,淳靜姝離開藥房,來到大堂。
周子龍正低聲對著顧于景說話。
他壓低聲音,“于景,你很開心吧?”
“聒噪。”顧于景丟了兩個字。
“女人嘛,哄哄就好了,別計較那么多。你打算哪日隨我去見她?”周子龍好言勸說。
顧于景性子冷,若不是為了那千兩賞銀,他才懶得這么大費(fèi)周章呢!
“明日得閑,那便去一趟吧。”
兩人的聲音雖然壓得極低,但淳靜姝耳力好,聽得很清楚。
原來,顧于景說的事,是去見女人啊。
能讓他溫聲去哄著的女子,約莫只有他以前的準(zhǔn)未婚妻,現(xiàn)在的妻子吧。
不過也是,六年前,他能拋下自己,跟著未婚妻回京;
六年后,他也一樣可以為了她,改變方案,在治療的那一天,離去。
不過就是提前一天治手而已。
那日他買的糖人,真的是為妻兒準(zhǔn)備的。
“淳大夫,藥包交給我吧。我回去給主子煎服。”
松煙見到淳靜姝,從她手中拿過藥,顧于景與周子龍從椅子上起身。
周子龍經(jīng)過淳大夫身邊時,忍不住停下來,問道,“這位大夫,我們此前真的沒有見過嗎?”
“沒有。”
“真的沒有嗎?怎么越看越像……”
“公子。”
淳靜姝看著他,緩緩?fù)鲁鲆痪湓挘澳氵@般看著我,是何意?莫不是看上我了?”
顧于景聽到此話,停下了腳步。
周子龍連忙往后退開了三尺。
“大夫,你誤會了!本公子絕無此意!”
說罷,拉著顧于景落荒而逃。
淳靜姝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嗤笑了一聲。
她知道,周子龍雖然愛畫美人,可是并不濫情。
他的妻子管得嚴(yán)。
只要在外面聽到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她便會狠狠修理他一頓。
曾經(jīng),周子龍在稷上學(xué)宮看了一本春宮畫集,她的妻子知道后,還曾跑到學(xué)宮鬧過;
若不是顧于景攔了下來,后來只怕會人盡皆知。
自此,周子龍不敢招惹任何女子。
淳靜姝方才所說,不過是為了讓他早點(diǎn)離開,省得瞧出什么端倪。
當(dāng)天晚上。
顧于景與周子龍策馬離開小鎮(zhèn),前往玉縣。
玉縣縣令賀慶嘉也是學(xué)宮舊友。
他知道顧于景在尋找那個江芙蕖,派人多番留意。
前幾日打探到了一則很關(guān)鍵的信息。
有人拿了一副女人畫像上來,與六年前的淳靜姝有八分像,而且也是大夫。
是江州人。
賀慶嘉在遠(yuǎn)處看過那女人,與印象中的江芙蕖,差不多。
他想將這則消息告訴顧于景時,剛好,周子龍從玉縣經(jīng)過,便讓他帶信給顧于景。
周子龍當(dāng)即寫信寄出,后又提前趕到了小鎮(zhèn)。
“于景,你慢點(diǎn),沒有人跟你搶。”
夜間風(fēng)寒,周子龍坐在馬背上只覺得寒意陣陣。
“這里到玉縣要七個時辰,磨磨蹭蹭,何時能到?”
顧于景不但沒有減速,反而夾緊馬腹,揚(yáng)鞭前行。
“你這個瘋子!那個黑丫頭就這么重要?你都不管你兄弟的死活了?”
周子龍控訴道,早知道,他就先自行在小鎮(zhèn)上歇息一晚,省得今夜還要陪這瘋子火急火燎地回玉縣。
重要嗎?
第二次被問到這個問題,顧于景依舊沒有答案。
或許,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對江芙蕖有執(zhí)念,或許只是不甘心而已。
當(dāng)年,他將她從人販子手中將她救下后,她便住進(jìn)了白府。
她說她會醫(yī)術(shù),在自己萬念俱灰的時候,給自己治了三年的手。
這三年間,她從未休息過一日,他去哪,她便在哪。
哪怕在學(xué)宮被紈绔惡意嘲笑,她也并未生出退卻之心。
他知道,她第一眼就看中了他的皮囊;
她雖然從未開口對自己說傾慕,但她的愛意,卻顯而易見,無處不在;
他也從未說破。
六年前那個晚上,她躺在他懷里,抓住他的手不放,貼在他的胸膛咧著嘴笑;
那時,她定是愛極了自己。
可三日后,他再去尋她,她卻早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離開后,他擔(dān)心了一天。
可是周圍的人都說,她肯定是去采藥了。
畢竟,她那么喜歡你,怎么可能離開你!
放心吧,不出三日,她肯定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