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我哪里與你不清白了?”淳靜姝手扣著木凳邊緣,聲音竟有兩分虛浮之意。
“你連多少名醫看不好的花柳病都能治好,可見醫術不錯。”
顧于景頓了一會,松煙連忙給他斟了一杯茶。
他端起水杯,吹了吹水面上的浮沫,“情毒比花柳病好治,可,你卻沒治好。淳大夫,你說說,這是什么緣故?”
當年那個黑丫頭在自己身邊時,他偶爾也會翻看一下她的醫書。
對這兩種病略知一二。
“沒治好?”淳靜姝驚訝抬眸。
“可不是?”
顧于景從鼻孔里發出一聲冷哼,“淳大夫這么緊張,完全不負方才那般鎮定自若,可是在心虛?”
他捉住她的手腕,眼中泛著寒光,“淳大夫,你今日是特地引本公子前來吧?說,你跟雅閣那邊,究竟是什么關系?他們交給你什么任務?給了你多少好處?”
此前,那幫漕運的貪官,故意在雅閣給自己設了一個仙人跳,想拉自己下水。
他們給自己下了情毒,又派雅閣的女子來引誘。
他當場將那名引誘自己的女子給殺了。
可結果又冒出一個淳大夫。
她這樣好的皮囊,這樣好的醫術,在一個鎮上當大夫,過于亮眼,也過于不尋常。
聯想到今日種種。
她是雅閣的人,這才說得通。
“這位公子,今日是我第一次到雅閣,而且我是被擄過去的。”
淳靜姝手腕被拽得生疼,她咬牙看著顧于景,“公子這樣亂給我攀關系,實屬子虛烏有。”
“子虛烏有?”
“是。眾所周知,眉山藥材眾多,我每隔五日,便會去眉山采藥。今日,本就是我去眉山采藥的日子。若公子不信,可以去左鄰右舍打聽,考證。”
她想抽回手腕,卻被顧于景緊緊拽住。
可醫館還沒打烊,若這副樣子被人看到,定會又惹流言蜚語。
“公子,男女授受不親,你松手。”
情急之下,她猛然一用力,從顧于景手中掙脫,手指滑過他的手心。
觸及她帶著薄繭的指腹,顧于景一怔。
緊接著,他悶哼一聲,手腕上傳來一股劇痛。
“主子!”
松煙見狀,趕忙過來扶住顧于景,掀開衣袖,發現他的手腕上出現了一圈紫紅色。
“淳大夫,此前,你沒好好給我們主子解毒。現在,你又傷了主子的手腕!你該當何罪!”
松煙眼中帶著殺意,手放到長劍上。
顧于景朝他搖了搖頭。
淳靜姝看著顧于景額頭上的汗珠,不似作偽,當即將醫藥袋,拿到案桌前。
“你先扶他坐好,讓我看看。”
見松煙還在猶豫,怒目而視,淳靜姝脫口而出,“別瞪著我了。若真還有情毒未解,時間久了,會誘發他手上的舊傷。你就算要找我理論,也要等我看過再說,如何?”
松煙聽聞,立馬將顧于景扶到小塌上。
天色已黑,這附近只有這么一家醫館,也沒有選擇了。
“我且再相信你一次,若是這次治不好我家主子……”
他指了指腰間的配箭。
淳靜姝瞥了他一眼,“先治再說。”
“你怎知我手上有舊傷?”
顧于景躺下,如墨的眸,看向淳靜姝。
淳靜姝猛然回神。
察覺到方才自己說話急切了些,她平緩了語調,“我是大夫,看得出。公子手腕上的紫紅色,一看便是舊傷復發。若是新傷,多為鮮紅色。”
“淳大夫解釋得倒詳細。”
顧于景想起方才手心傳來的略微粗糙的觸感,沒有再說話。
衣襟松開。
顧于景身上的紅色疹子已經蔓延至脖子下方。
她往他手腕上搭上一塊錦帕,細細號脈。
“公子,你可知道,你服用了多少情毒?”
“一滿杯,混在水中。”
這是他從那個引誘他的那個女人口中聽到的。
顧于景面色泛紅,身上又發起低熱,又陷入了迷糊之中。
淳靜姝點頭。
這劑量要比猜測的劑量大許多,難怪那一半藥丸不能消除他身體的所有情毒。
可什么時候顧于景的忍耐力這么好了么?
在中了如此大劑量的情況下,還能不要女人的身子。
或許,他是九年前在自己這里吃了虧,加強防備吧。
“怎么樣?淳大夫,這回可有十足的把握?我家主子的情毒,是否能夠全解?”
松煙見淳靜姝蹙眉,心中又打起鼓來。
“你不必如此著急,此前我不清楚你家公子中毒的劑量,解藥劑量不夠,現在,我會給他用足解藥,并施針解毒。”
服用了大量的解藥后,顧于景身上的紅疹慢慢消退,靠在小塌上小憩。
淳靜姝去藥房抓了一副藥,交給松煙,讓他在半個時辰內給顧于景喂服。
“淳大夫,不是有解藥嗎?為何還要煎藥?”松煙有些疑惑。
淳靜姝關上抽屜,實話實說,“你家公子因為情毒誘發了手傷,若要恢復到以前的狀態,需要用藥,輔之以銀針治療。”
“哦,一次夠了嗎?”
“藥物治療與銀針治療雙管齊下,需要治療七個療程,每隔兩天一個療程。”
“這么久?我們要在這里待二十一天?”松煙掰了掰指頭,面露難色。
“這件事情,我也有一定的責任。不如這樣,我將這七天的藥材,免費給公子包好,你們按時煎藥服用;
同時,我將吸引針灸的穴位寫給你們,公子若是有事不能來,可以去其他醫館扎銀針解毒,效果都是一樣的。”
淳靜姝將那三錠金子拿出,放到松煙手上,“這診金,我也不收了。”
她不想與顧于景再有過多的牽扯。
只想盡快從這件事情里抽身。
“等主子稍后服藥時,我跟他請示。”松煙看了一眼閉著眼休息的顧于景。
在松煙煎藥的時間。
淳靜姝去臥房看兒子。
遇初睡覺不老實,經常半夜踢掉被子。
淳靜姝看著滾到地上的被子,失笑。
她將被子撿起來,重新給遇初蓋好。
“娘親。”
遇初察覺到動靜,迷迷糊糊醒來,撲進她的懷中。
淳靜姝坐在床沿,抱著兒子,輕拍他的后背。
“娘親,您怎么還不睡啊?外面還有病人嗎?”
“嗯,遇初先睡。”淳靜姝哄道。
“不要,娘親辛苦,我要陪娘親。”
遇初揉了揉眼睛,要起身,“爹爹去省城了,我是家里的男子漢,要保護娘親。”
“這是爹爹告訴你的?”淳靜姝疲憊的眼中多了一些溫暖,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
“是。爹爹說男子漢就要有男子漢的擔當。”遇初說起自己的使命時,音量提高了兩分。
“噓。”
淳靜姝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壓低聲音,“外面的病人睡著了,咱們小聲點。”
“娘親,是那個問紅繩的叔叔在外面嗎?”
淳靜姝頓了一會,“是。遇初怎么知道的?”
“因為娘親在那位叔叔面前總是輕言細語,小心翼翼的。”
遇初不解道,“可遇初覺得這個叔叔是好人,娘親不要怕他。”
“為何?”
“因為方才別人說要將娘親沉塘時,只有他為娘親說了話。”
淳靜姝再一次沉默了。
她要如何跟遇初講,人性是很復雜的呢?
顧于景若說他壞,當年他又曾收留了自己;
若是說他好,卻掩蓋不了他薄情的事實。
“遇初,外面那個叔叔身上起了紅疹,不能碰,不能吵。既然遇初覺得他幫了娘親,那遇初也體諒一下他,不出去打擾他,如何?”
“嗯。娘親,我懂了。”
遇初點了點頭,打了一個呵欠,“下次他再來醫館,我都不會打擾他的。”
“嗯。遇初真乖。”
淳靜姝抱著遇初輕哄。
等到遇初再次入睡,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后。
淳靜姝出來時,顧于景已經服藥了。
他面上的紅潮褪去,端坐在小塌上,又恢復了一副清冷的模樣。
桌上放著三錠金子。
“淳大夫,聽說,你想撂挑子?”顧于景聲音有些冷。
“公子誤會了,我看公子事務繁多,約莫沒空在霽溪小鎮住二十余天,便提出一個靈活的方案。”淳靜姝拿不準他的心思,徐徐解釋道。
“不必。”
顧于景半瞇眼睛,叫人難以看清他的情緒,“一病不問二醫,你按照方案,繼續看診。”
淳靜姝沒有回答。
“怎么?你不愿?”
顧于景冷眸看過來,“你沒解完的毒,理當由你繼續治療。你讓其它大夫治用你的方子治,萬一沒治好,是算你,還是算他們的責任?這件事情,能清白嗎?”
“既然公子已經決定了,便按照你說的來吧。”
淳靜姝只得點頭。
她有些后悔。
早知道,當時就應該多給他開一些解藥。
現在好了。
自己還要提心吊膽二十多天。
此時,外面打更聲響起。
淳靜姝猶豫開口,“公子,若非性命攸關的緊急情況,醫館不收男病人過夜。”
顧于景挑眉道,“這點不用你操心,你這小醫館……”
他掃了一眼醫館,露出一股嫌棄之意。
話音剛落,松煙立馬出去了。
“本公子中情毒之事,這里不能有第四個人知道。”
顧于景起身,月光剛好掃過淳靜姝的臉。
月光很亮,映出人清晰的臉龐。
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浮上心頭。
顧于景往前一步,側身,“淳大夫,你確定,我們以前,沒在哪里見過?”
“見過的,公子在雅閣溫泉里用匕首抵著我的脖子。”淳靜姝嘴巴發干。
“你知道本公子說的不是那次。”顧于靜喉結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