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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 啼哭初響,死局已定
意識像是沉在深不見底的寒潭里,掙扎著,想要浮出水面。周遭是粘稠的黑暗,擠壓著,令人窒息。忽然,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將她猛地向外推去,刺骨的寒意瞬間被一種喧囂的暖意取代。
光亮,即使閉著眼也能感覺到的、朦朧的光亮。
嘈雜的人聲,壓抑的**,器物碰撞的清脆響聲,還有一股濃重得化不開的血腥氣,一股腦兒地涌了過來。
她……在哪兒?
試圖睜眼,卻發現眼皮重若千斤。試圖呼喊,沖出口的卻是一串完全不受控制的、細弱貓崽兒的啼哭。
“嗚哇……哇……”
這聲音微弱,在產房的忙亂中幾乎被忽略。
“恭喜柳姨娘,是位千金!”一個穩婆的聲音帶著幾分例行公事的喜慶,手腳利落地用軟布擦拭著嬰兒身上的血污。
千金?姨娘?
她混沌的腦子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零碎的信息瘋狂涌入——她好像,是熬夜猝死了?然后……穿進了一本前幾天剛吐槽過的古早虐文小說里,成了里面那個活不過滿月的炮灰小庶女?
那本書叫什么來著?對,《錦繡春深》,講的是侯府嫡女楚婉茹如何周旋于眾皇子之間,最終母儀天下的故事。而她自己這個角色,連個正式名字都沒有,只是書中一筆帶過的、生產時血崩而亡的柳姨娘所出的庶女,出生當晚就被嫡母周氏以“克死生母的不祥之物”為由,命人用破席子一卷,丟去了亂葬崗。
生母柳姨娘,性子怯懦,顏色好卻不得寵,在侯府中如同隱形人,這次生產就是她的死劫。而那位嫡母周氏,表面吃齋念佛,寬厚仁慈,實則心腸比蛇蝎還毒。至于她那名義上的父親,永寧侯楚懷山,冷漠寡情,后院妾室死活從不放在心上。
這開局,簡直是地獄級別的死局啊!
【完了完了,這下真玩完了!娘親要死了,我也要被丟去喂野狗了!這炮灰劇本能不能退換啊!】
她急得在心里哇哇大叫,奈何出口的全是斷斷續續的嬰兒啼哭。小小的身子被裹在襁褓里,動彈不得,只能感受到穩婆不算溫柔的擦拭。
產床上的柳姨娘氣息奄奄,臉色蒼白如紙,汗濕的頭發粘在額角,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聲音細若游絲:“孩子……我的孩子……讓……讓我看看……”
穩婆抱著襁褓湊近了些。
柳姨娘看著那皺巴巴紅通通的小臉,眼中滾下兩行熱淚,充滿了不舍與絕望。
【娘親!娘親你別死啊!你再撐一撐!那個周氏馬上要來了,她端來的根本不是參湯,是催命符!你別喝!】
嬰兒的哭聲更急促了些,小手小腳在襁褓里徒勞地蹬動著。
然而,她的心聲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無法激起。柳姨娘只是哀傷地看著她,眼神漸漸渙散。
就在這時,產房的門簾被輕輕掀起,一股淡淡的檀香氣味隨風飄入,驅散了些許血腥。一個身著寶藍色如意紋襦裙,外罩絳紫色比甲,頭戴點翠抹額的中年婦人在丫鬟的簇擁下走了進來。她容貌端莊,眉眼間帶著一種慣有的、恰到好處的悲憫,正是永寧侯夫人周氏。
“妹妹辛苦了。”周氏的聲音溫和,帶著關切,“快,把我燉的那碗上好的老參湯端來,給柳姨娘補補元氣。”
她身后的一個大丫鬟立刻捧上一個紅漆木托盤,上面放著一只白瓷小碗,碗口熱氣裊裊。
【來了來了!毒藥來了!娘親快別喝!這女人假仁假義,就是她害死你的!】
嬰兒的心聲幾乎在尖叫,小小的身體因為恐懼而微微發抖。
周氏仿佛這才注意到穩婆懷里的嬰兒,走上前,伸出戴著翡翠戒指的手,輕輕碰了碰嬰兒的臉頰,嘆息道:“真是個可憐見的孩子,一出生就……唉,只是這姨娘拼死生下的孩兒,怕是福薄,沖撞了侯爺就不好了。”
她語氣惋惜,眼底卻是一片冰冷的算計。按照計劃,等柳姨娘喝下“參湯”咽了氣,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將這個“不祥”的庶女處理掉。
穩婆聞言,臉上露出幾分惶恐和了然。
柳姨娘意識模糊,聽到周氏的話,只是無力地搖頭,淚流得更兇。
周氏使了個眼色,那大丫鬟便端著參湯,走向產床。
【不要!不要喂!救命啊!有沒有人啊!爹!那個便宜爹呢?雖說你冷漠,但好歹是你親閨女啊!救命——!】
嬰兒拼盡全力哭喊,哭聲在壓抑的產房里顯得格外尖銳。
許是這哭聲實在太響亮,或許是冥冥中自有定數。
就在那碗“參湯”即將湊到柳姨娘唇邊時,產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小廝有些慌張的通報聲:“侯爺到!”
門簾再次被猛地掀開,帶進一股秋夜的涼氣。
一個身形高大,穿著藏青色錦袍,面容冷峻,眉宇間帶著些許疲憊和慣常威嚴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進來。正是永寧侯楚懷山。他本是剛回府,被此處的動靜引來,心情并不佳,眉宇間凝著一絲不耐。
周氏沒料到楚懷山會親自來這污穢的產房,心中一驚,臉上卻迅速堆起溫婉的笑容,迎了上去:“侯爺,您怎么來了?這里污穢,仔細沖撞了您。柳妹妹她……怕是不好了,只留下這個孩兒,妾身正想著……”
楚懷山的目光掃過產床上氣息微弱的柳姨娘,眉頭微蹙,最終落在了穩婆懷中那個哭得聲嘶力竭、小臉憋得通紅的嬰兒身上。
不知為何,聽著那哭聲,他心頭莫名地一陣煩躁,又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
而就在這一刻,楚懷山清晰地聽到一個又急又怒的小奶音,在他腦海中炸開:
【就是這個壞女人!她要毒死我娘,還要把我丟亂葬崗!便宜爹你快管管啊!你再不管,你親閨女就要沒命了!原著里你就是個糊涂蛋,被這毒婦騙得團團轉,最后侯府敗落有你哭的!】
楚懷山腳步猛地一頓,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瞬間射向周氏,又驚疑不定地看向那個哭聲漸弱、只剩抽噎的小嬰兒。
誰在說話?
產房里除了穩婆、丫鬟,就是奄奄一息的柳氏和剛出生的嬰兒。
是……這個孩子?
荒謬!
楚懷山臉色變幻不定,但他浸淫官場多年,最擅隱藏情緒。他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目光冷冷地掠過周氏身邊丫鬟手中那碗依舊冒著熱氣的參湯。
周氏被楚懷山那一眼看得心底發毛,強笑道:“侯爺,妾身是想著給妹妹吊吊元氣,這孩子……”
【吊什么元氣,是送她上路!爹啊,你可長點心吧!這碗湯下去,我娘立馬蹬腿,然后這毒婦就要說我是不祥之物,把我處理掉了!】
那小奶音又響了起來,帶著濃濃的哭腔和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楚懷山瞳孔驟縮。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更何況,這詭異的心聲,似乎……只他一人能聽見?
他忽然上前一步,在周氏和眾人驚愕的目光中,一把打翻了丫鬟手中的藥碗!
“哐當!”白瓷碗摔得粉碎,深褐色的湯汁濺了一地,散發出濃郁的參味,似乎……并無異常?
周氏臉色煞白:“侯爺,您這是……”
楚懷山卻不看她,徑直走到穩婆面前,低頭審視著襁褓中的嬰兒。那孩子似乎哭累了,小鼻子一抽一抽,睜著一雙濕漉漉、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也正好奇地望著他。那雙眼睛,純凈得不像話,仿佛能映出人心底的污濁。
【咦?便宜爹怎么把碗打了?他聽見了?不可能啊……難道是我哭得太慘,他良心發現了?】
楚懷山嘴角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在滿室死寂中,沉聲開口,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柳姨娘福薄,這孩子……”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最終道:“哭聲洪亮,眉眼間倒有幾分像本侯。即是侯府血脈,豈能輕言福薄?抱去主院,尋個奶娘,好生照料。”
一言既出,滿室皆驚!
周氏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幾乎維持不住臉上的溫婉:“侯爺!這于禮不合!她只是個庶女,而且柳妹妹她……”
【哇塞!便宜爹威武!雖然不知道為啥,但這劇情好像有救?!主院好啊,在眼皮子底下,毒婦總不敢明目張膽下手了吧?不過還得小心她使絆子……】
嬰兒的心聲帶著驚喜和一絲擔憂。
楚懷山冷冷地瞥了周氏一眼,那眼神冰寒刺骨,讓周氏剩下的話全都卡在了喉嚨里。
“侯府的事,本侯說了算。”他不再多言,對著身后跟進來的心腹嬤嬤吩咐道:“趙嬤嬤,你親自安排人手,照料小姐。柳姨娘……好生發送了。”
說完,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小小的嬰兒,轉身大步離去,留下周氏僵在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嬰兒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折騰了這么久,她實在是累了。
【不管了,先活下來再說……便宜爹今天好像有點帥……zzZZ……】
小小的腦袋一歪,在穩婆懷里沉沉睡去。
而此刻,侯府西側一座僻靜的院落書房內,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正坐在燈下溫書。他眉眼精致卻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靜,正是楚懷山已故原配所出、常年被周氏刻意忽視的嫡長子楚珩。
方才,他似乎也隱約聽到了一些模糊又奇怪的碎語,什么“毒婦”、“亂葬崗”、“炮灰”……他蹙了蹙眉,望向主院的方向,眼神幽深。
風,仿佛在這一刻,開始轉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