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走神之際,又聽耳邊傳來沈長書的唏噓聲。
“聽說今日陛下又去了法華寺,為前太子,哦,這時候應(yīng)該是叫前前太子了,都說皇家無情,但我看是個人也都有柔軟的地方,自從那位太子意外身亡后,陛下是每年中元節(jié)都去法華寺舉辦法會超度。”
“而陛下現(xiàn)今看中七皇子,據(jù)說也是因為這位長得像極了前前太子......”
前前太子,也就是慕容礪之前一位太子。
叫慕容淮。
宋今瑤豎耳朵聽得仔細。
既然大哥有那個想法,往后她要多關(guān)注下朝堂動向。
活了兩世,那位太子她也只是小時候見過,她當年離京的時候還未滿及笄,那位太子也還是個稚童。
生得唇紅齒白,三歲的年紀便出口成章,滿嘴治國策論,待人謙遜,如果那位還活著,要說還真沒有其他皇子什么事了。
不過,人生總是這樣,慧極必傷,越是完美的人,越是容易福薄短壽。
宋今瑤忽地又想起兄長眸底深沉的仇意,心中一陣刺痛。
大哥走的那條路,注定這些皇子都會是他們的敵人。
可這條路真的好走嗎?
老皇帝可是還有七八位皇子呢!
.......
回府后,已是亥時。
洗洗躺下,這一夜宋今瑤基本是睜眼到天亮。
大哥的出現(xiàn),算是改變了她回京的目的。
事關(guān)身家性命,有很多事她都需要細細思量,這一思量,竟是失眠了。
即便困頓乏累,翌日天色大亮后,宋今瑤還是提起精神,爬了起來。
今日有夫子來府中給老四授課,宋今瑤見了人后,便把人安排去了老四的院落。
女夫子最近說是家中有事,跟宋今瑤告了半個月的假,正巧二女兒陸文惠得了空,拿著宋今瑤的鞭子,也去了老四院落,名為監(jiān)督四哥學(xué)業(yè),實際上,宋今瑤總覺得那丫頭有些借機報復(fù)的意味。
不過,老四那個滾刀肉的就是個不趕著不上架的主,宋今瑤也懶得管,任二女兒折騰去。
不大一會,沈清墨來請安。
“清墨啊,過來這邊坐。”
宋今瑤招呼著,試探著問了些她對老大的看法后,見這丫頭回答得滴水不漏,完全沒有要提及老大向她表明心意的事。
宋今瑤便把人打發(fā)進了內(nèi)室,然后吩咐杜嬤嬤攔下正要前往商鋪的大兒子陸淵。
拋開大哥那些復(fù)仇大計。
府內(nèi),這個木頭兒子同清墨的婚事,是她首先要盡快敲定的。
今日,她必須把這層窗戶紙?zhí)羝啤?/p>
不過片刻,屋外便傳來穩(wěn)健卻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下一瞬,杜嬤嬤打簾子,領(lǐng)著老大陸淵進了小花廳。
“母親?”清朗的音色里一如既往透著恭敬:“您找孩兒可是有事交代?”
今日陸淵穿著一身石青色素面刻絲錦袍,墨發(fā)以一頂白玉如意冠整齊束起,襯得他面容越發(fā)清俊,氣度沉穩(wěn)。
他跟在杜嬤嬤身后大踏步進來,見到宋今瑤,便笑著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禮。
宋今瑤正在吃著白霜端上來的早膳,聞聲掀了眼皮子,意味深長地在大兒子身上打量了一番。
自從對沈清墨表明心意后,這老大倒是越發(fā)注重儀表了。今日這一身,很襯他!
只是光只是會打扮了又怎么行?
難不成清墨那孩子就能因為他穿戴好看些,點頭應(yīng)下婚姻大事?
她等兩日了,也沒見老大這個悶葫蘆主動過來跟她坦白半句,或是來求助。
那日她用有人給清墨說親之事,好不容易激得老大往前邁了一步,怎么后續(xù)又沒動靜了?
想到這里,宋今瑤她心中又是急,又是氣悶。
這孩子,難道還是不能同她這個繼母真正交心嗎?
為何事事都要憋在心里,不肯跟她說?
那日讓影七去聽了墻角后,她倒也是明白倆孩子感情止步不前是因為什么了。
不就是因著二人之前是大伯哥和弟媳的身份,怕她這個做母親的在意臉面,怕她為難,不敢更進一步嗎?
有時候,她倒是希望老大能夠跟她任性一些,不那么懂事一些,不那么小心翼翼一些,這樣才像真正的母子。
可這倆孩子,怎么就寧愿自己憋在心里揣測煎熬,也不來問問她呢?一家人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難道她在他們心中還是那種只重虛名,寧愿要臉面也要毀掉孩子幸福,又墨守陳規(guī)的人嗎?
是,她承認,上一世她的確是那般固執(zhí),但重生后,她已經(jīng)盡力在改了啊!也盡力在補償,竭盡所能地想對他們好。
怎么就......老大還是不會跟她多說一些心事呢?
或許也是受昨日之事影響,宋今瑤今日心緒起伏比較大,她瞬間紅了眼眶,早膳也不吃了,筷子“啪嘰”一聲拍在桌子上。
“跪下!”
陸淵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厲喝驚得身軀一震,再抬眼看到宋今瑤泛紅的眼眶,更是愕然失措,完全摸不著頭腦。
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不過他一向不會忤逆宋今瑤,說讓他跪,當真什么也沒問,直愣愣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咚!”
膝蓋撞擊地面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聲響,聽得宋今瑤心中又是一陣心疼,她抿著唇瞄了眼陸淵的膝蓋,忍住心軟,愣是沒吭聲。
“母親?可是孩兒哪里惹您生氣了?”陸淵眼神茫然,喉嚨發(fā)緊地問道。
“老大,你可曾真正拿我當母親看待?”
聞言,陸淵心中一驚,他瞪大眼睛看向宋今瑤,眼底滿是驚慌和不解:“母親?您何出此言?可是孩兒做了什么,讓母親誤解了?還請母親明示,孩兒定當改過。”
宋今瑤深吸一口氣,故意一臉受傷表情道:“那為何你對清墨動了心思,這事不來找母親講?你是斷定我不會支持?還是覺得與我這個繼母終究隔了一層,不便言說?”
說這話時候,宋今瑤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內(nèi)室的方向,果然,見那里有一片緋紅的衣角。
是沈清墨在那里偷聽。
宋今瑤心中哼哼了聲,她就是故意先發(fā)制人的,一個兩個都當啞巴,今日她要是不把這事攤開,猴年馬月抱孫子?
“母親,我……”
陸淵臉色白了一瞬,或許以前他確實沒敢把宋今瑤當真正母親看待,不是不想,是不敢。
他自小不招人喜歡,就連親生父親都不喜他,他一直習(xí)慣了小心翼翼,習(xí)慣了所有心事藏在心底。
但自從渣爹假死之后,他感受到了宋今瑤的轉(zhuǎn)變,體會到了她對他的愛護,宋今瑤甚至能為了他教訓(xùn)親兒,更是待他比親兒還要好,他是真正認可這個母親了的。
他生母死的早,他對生母完全沒有任何印象,甚至經(jīng)過這段時日,他對宋今瑤這個繼母的感情,遠超過了對生母的。
他眷戀,珍之重之,生怕會因為什么產(chǎn)生變化。
不說,只是因為他重視這段母子情分,更是覺得他和沈清墨之前的身份太過尷尬,他的心思難以啟齒,有違綱常。怕說出來會改變現(xiàn)在的一切。
前日他一時沖動,去向沈清墨坦明心意,才知其實清墨跟他的顧慮是一樣的。
他和沈清墨在這個府內(nèi)的身份何其相像?
一個是繼子。
一個是前兒媳轉(zhuǎn)變成義女。
他們同樣是那一類愛的小心忐忑之人。
所以,他尊重也理解沈清墨。
當日沒得到沈清墨的點頭后,他便暫時壓住了失控的感情,并不是放棄,只是他想慢慢來,別逼得太緊。
卻是沒想到母親早就知道這些,還誤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