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瑤一行人來到燕府時。
宮里的人剛走不久。
進去見了禮,又到靈堂祭拜走了個過場出來,就見大舅舅二舅舅,以及大舅母周氏臉色有些不對勁,等在院子內。
然后這三人喊她去了書房,正巧今日府內有事,幾個舅舅的孩子也有好幾個從外面回來了,宋今瑤便安排老大陸淵和陸文茵幾人一同先去松鶴居去給燕老太君請安。
而她則跟著雁北珩三人去了燕老國公爺的書房。
書房內,燕老國公爺燕丘山正凝眉坐在案首處,一旁小舅舅燕北宸也在。
見了宋今瑤,燕老國公爺的臉色好了一瞬,和藹地招呼著宋今瑤:“來,穗穗,坐在外祖父這邊來。”
宋今瑤見了禮,依言坐下,這才看向眾人。
“大舅舅,你們這是怎么了?”宋今瑤問出心中疑問。
是大舅母周氏開的口,她眉目攢了點怒意和擔憂地道:“剛剛宮內來人送來了份大禮。”
聞言,宋今瑤挑眉:“是什么大禮?”
能讓大舅母這般神色地說話,這禮怕不是什么好禮。
果然就聽大舅母繼續說道:“是一口棺材,棺身是薄皮材,棺蓋卻是上等楠木,你說圣上這是什么意思?這兩種相差極大的材料怎么能用在一口棺材上呢!”
聽到這里,宋今瑤也是臉色一沉。
燕府正值辦喪事期間,老皇帝賜恤很正常,賜棺也很常見,甚至很多時候能被賜棺還屬于最高規格的禮待,說明皇家對臣子的重視。
但依照崔氏的身份,賜下一口棺身是薄皮材,棺蓋卻是上好楠木的棺材就有些深意了。
薄皮材棺材,是用非常薄的木板拼接而成,通常也就一兩寸的厚度,大多采用的是柳木、楊木、桑木這些木材。這些樹木生長快,木質軟,易開裂,更容易腐爛,因為板材太薄不結實,野狗在外面一碰,棺材就可能被撞破,里面的尸首就會被狗拖走,所以民間也會把此種棺材稱作狗碰頭。
只有赤貧家庭的死者,才會使用這種棺材。
也就僅僅比用席子卷尸稍微體面一點而已。
依照燕家的身份,就是死個奴才,都不可能用這種劣質材料的棺材。
周氏還在說:“禮部不可能出現這么大的漏洞,難不成這是圣上特意叮囑的?”
賞賜下來的物品大多會經過禮部置辦,這種劣質的木材,怕是宮內想找都難。
更不可能出現棺身和棺蓋用不同木材這么大的失誤。
所以,這絕對不可能是疏漏,只能是老皇帝故意而為之。
“可若真是圣上特意這般交代的,那到底是何意?難不成是對咱們燕府不滿了?”
周氏有些心焦,就算她萬般恨崔氏,但在喪葬一事上她也沒想過要潦草置辦崔氏的身后事,所有規格用具都是按照燕府二夫人的等級給置辦的。
老皇帝整這一出,表面是賞,實則是罰;看似尊榮,實為敲打。
周氏難免有些心慌和焦慮。
燕府雖是位高權重,但他們一直安分守己,半點差池不敢有。
最近除了崔氏作妖差點給燕府帶來禍端,其余府內人還算是規矩,并沒有犯什么事,就連二房的燕成私放的印子錢,燕北鶴也在第一時間解決了,并沒鬧出什么大亂子。
可今日宮內送來的這一口特殊的棺材,讓周氏心咯噔了一下同時,也開始胡思亂想起來,難不成老皇帝......這是有要對燕家下手了的苗頭?
相對于周氏的慌亂,宋今瑤就顯得沉穩了很多。
她想了一會道:“舅母莫急,我覺得老皇帝這事不是針對咱們燕府,應該是知道了崔氏同榮陽公主當初把算計打到了奉淮殿,以此來發泄怒火呢。”
當然,敲打肯定是有的,但應該還達不到因此事對燕府不滿,畢竟始作俑者崔氏已死,燕家也算是第一時間給出了態度。
當初那三人打的主意能被老皇帝知曉,宋今瑤一點也不奇怪,就算燕府的人守口如瓶,但難保榮陽公主和段懷瑾身邊的人沒有走漏風聲的。
周氏:“那你們說,圣上是不是因著崔氏的行為,遷怒了咱們燕府?會不會后續......”
宋今瑤搖頭:“棺材只有崔氏這個身死之人能用,也就是說,針對的應該就只是崔氏。”
“既然沒有別的懲罰,那就是代表著老皇帝并沒有遷怒燕家,不然大可以所有材料都用薄皮材,也不會還整個楠木棺蓋,這楠木棺蓋或許也就是老皇帝留給燕府的體面。”
說到這里,她又轉頭看向雁北珩:“大舅舅,您派人去榮陽公主府和段府打聽下,看這兩家是不是也被賞賜了敲打之物,問清賞賜的是什么,咱們就清楚了。”
當初是崔氏和榮陽公主,以及段懷瑾三人合謀打上了奉淮殿的主意,老皇帝要是生了怒意,要罰肯定是會一起罰的。
只要那兩家也被敲打了,那應該后續就不會再生出什么事了。
“嗯,已經派人去了。”
雁北珩點頭,他也想到了這點,所以宮內人走后,他便派了人跟在后面探聽消息去了。
這邊話音剛落。
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進來的正是被雁北珩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手下。
“主子,宮內的人果然又去了榮陽公主府和段府。”
“繼續說。”
“是,宮內送去榮陽公主府一本佛經和女訓,段府是一根刑杖木棍......”
聞言,眾人齊齊松了口氣。
看來老皇帝的確是在發泄怒氣,并沒有多大遷怒。
回稟完消息后,那名手下并沒有走,而是看向了宋今瑤:“宮內人去段府的時候,正巧靖安侯同段氏族中長老,因為是否要把段懷瑾逐出段氏一脈起了爭執,幾個長老極力反對,死要護著段懷瑾那畜生。”
“段懷瑾的夫人肖氏也喊來了不少肖家人,在段府又哭又鬧的,一群人吵得差點沒把房頂掀了。”
說到這里,這名手下話音一頓,語氣帶了點幸災樂禍又道:“結果,宮內一去人,那好么長的大木棍一亮出,幾個長老一看段懷瑾當真是惹了圣怒,立即就慫了,轉了方向。”
“不但當著宮內人的面,把段懷瑾從族譜上劃了下去,和他劃清了界限。還當場用那把賞下來的刑仗木棍,把段懷瑾杖責了四十,打得是皮開肉綻,扔了出去。”
聽到這里,宋今瑤笑了。
總算讓段懷瑾嘗到了當初她父親受到的屈辱了。
只是有點可惜,沒能親眼看到段懷瑾落魄的樣子。
不過也不晚,一會從燕府離開,她定要讓馬車拐個彎,去瞧瞧。
“那榮陽公主呢?”宋今瑤又問,法華寺之事榮陽是主謀,這個仇她還沒報呢。
一本佛經和女訓,這點敲打皮不癢肉不痛的,難消她心頭之恨。
“榮陽公主還被圣上下令禁足公主府三個月,她倒是發了一頓脾氣,打砸了不少東西,后期就把所有伺候的丫鬟嬤嬤攆了出去,喊了一名護衛進了內室,半晌沒出來。”
聞言,宋今瑤感覺自己探聽到了什么皇家秘聞。
她眸子閃過什么,問著這名手下道:“榮陽跟一名護衛單獨進的內室?”
“是,小的隱在暗處看到的,但因為榮陽公主府也有暗衛,又是白日,所以小的沒敢靠太近,不知這二人進到內室做了什么。”
手下稟報完出去后,周氏譏諷一笑,道:“還能做什么,孤男寡女的,想想也知道,這榮陽也都三十出頭了,怎么可能干干凈凈就等著裴大人?”
“嗤!癡情只是表面,說什么為了裴大人守身如玉,一等就是這么多年,這話也就是那些無知的老百姓會信,你們信嗎?反正我是不信。”
“榮陽要真是這么癡情,裴大人怎么可能不心動,估計也是知道榮陽表里不一,慣會營造癡情人設,指不定背地里玩得有多花呢,你們是沒見過,她那府里的護衛,各個容貌俊俏,甚至還有幾個長相跟裴大人有著五六分相似的。”
周氏越說,語氣越發的不屑。
前面有長公主那個姐姐養面首做榜樣,她就不信榮陽能耐得住寂寞,只為一人守著。
宋今瑤卻因為周氏這些話,想到了對付榮陽的辦法。
榮陽不是想要讓她名譽盡毀嗎?
那她也要讓榮陽嘗嘗被世人不齒的滋味。
她斂眸思索著要怎么動手好。
卻不知,周氏無意中這么一提裴驚蟄。
書房內的幾人瞬時齊齊向宋今瑤看了過來。
大舅舅雁北珩神色意味不明,二舅舅燕北鶴壓著嘴角欲言又止,小舅舅眼神玩味,就連老國公爺都是一臉的八卦盯著宋今瑤看。
周氏后知后覺自己剛剛說到了誰,也一臉曖昧地對著宋今瑤瞄上了兩眼。
“穗穗,你......就真的沒有再嫁的打算?”
這話一問出口,書房內其余四個燕家男人也眸子倏地一亮,眼巴巴地等著宋今瑤回答。
“......”
宋今瑤嘴角狠抽了下,現在外面還在辦喪事,雖說崔氏吧,死有應得,但這幾個人在這時候問她這話,合適嗎?
正要回答,這時門外有小廝來報,說是裴大人登門吊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