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夕陽染紅了半邊天,孫氏張口還要喋喋不休。
趙源植煩躁地轉(zhuǎn)身。
這時。
后院急匆匆跑過來一個小丫鬟,她神色焦急,滿頭大汗。
“少爺,夫人,柳姨娘要生了......”
聞言,孫氏面上的刻薄頃刻間消散,她大喜,咧開嘴笑得好不開心。
“快快快,喊產(chǎn)婆!”
“哎呦,我終于要見到我的大孫子了!”
“源植,快,跟母親去柳姨娘門外守著,等產(chǎn)婆把孩子抱出來,你一定要第一個抱,老人都說,這除了產(chǎn)婆啊誰第一個抱孩子,孩子將來就像誰,那個柳姨娘模樣差點意思,孫子模樣還是像我兒的好!”
孫氏說著,喜滋滋地往后院跑,跑到一半,發(fā)現(xiàn)趙源植并沒有跟上來。
她又退回去幾步,喊著趙源植:“怎么?要當父親了,高興傻了?還不快跟母親過去!”
“......”
趙源植眸底閃過一抹陰鷙:“母親,孩兒累了,您自己去吧。”
說罷,就朝著另一個方向走了。
他是個天閹,壓根就不會有孩子,天知道柳姨娘這個孩子是誰的?他沒興致去看。
孫氏眉眼微沉,有些不悅,但心里焦急著大孫子出生的事,也顧不上趙源植,轉(zhuǎn)身帶著一眾丫鬟婆子去了柳姨娘院子。
趙源植回到自己房中,了無生氣的一頭栽在了榻上。
柳姨娘的院子緊挨著他的院子,現(xiàn)在又是夏季,窗戶大敞,不大一會兒,隔壁院落就傳來了女子生產(chǎn)時候那種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趙源植聽著,只覺得越發(fā)的崩潰。
以前他萬般期盼著這個孩子,現(xiàn)在卻覺得這個孩子的存在簡直是諷刺。
為了傳宗接代,為了這個孩子,他其實是知道母親和柳姨娘暗中給陸文茵吃了多少苦頭,給了多少刁難。
但他一直裝個睜眼瞎,假裝看不見。
或者是看見了,他也不敢反對母親。
任由陸文茵在府中被自己的母親和小妾欺負。
這下,文茵知道他還是個天閹,應(yīng)該會不要他了吧?
轉(zhuǎn)眼天黑了。
趙府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響起,孫氏臉上的笑容都堆出了褶子。
——
另一邊陸府。
等屋內(nèi)只剩母女二人的時候,陸文茵大哭了一通,宋今瑤沒有勸,只靜靜地陪著,能發(fā)泄出來就是好的。
直到天黑透,陸文茵才哽咽地停下來,雙眼腫得跟核桃似的。
“茵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若你想和離,母親也支持你!”
宋今瑤心疼地拉著大女兒陸文茵的手,說著。
她并沒有強勢地替大女兒做決定。
她這個大女兒看似柔弱,也很好說話,但是一旦執(zhí)拗起來,那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主打一個倔脾氣,悶聲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子。
“母親,我......”陸文茵神色變化個不停,顯然是心里很糾結(jié)。
良久,她低低說了一句:“母親,讓女兒再看看吧,源植這時候是最艱難的時候,女兒不能做落井下石的事。”
聞言,宋今瑤忍不住嘆了口氣:“好,聽你的,母親給你一個月時間,一個月后,等你二妹辦完及笄禮,我們就會出發(fā)去京城,在這之前,你做好決定。”
“若是你打算和離,那就和離后跟著母親去京城,若是你打算繼續(xù)做趙家婦,母親便給你留下一些人手,護你周全。”
“好了,先回去好好睡一覺,明日事明日再說。”
說著,宋今瑤起身,喚來在門外候著的丫鬟,命人送陸文茵回去。
陸文茵走后。
宋今瑤陷入了沉思。
其實,若是趙源植是真心對女兒,是不是天閹,她也并不是很介意,生不了孩子,大可以從族親當中過繼一個,但前提是趙源植真的能對陸文茵好才行。
可就憑著趙源植那沒斷奶的性子,再加上有孫氏這樣一個尖酸刻薄,又拎不清的婆母,陸文茵想把日子過好,太難!
放眼整個宸啟國,估計也找不出幾個,為了促成兒子和小妾的房事,給兒子下媚藥的婆母了!
是的,一開始,趙源植并不能接受那些小妾,就算去了小妾房中,也是辦不成事。
后來孫氏知道了,就偷偷給兒子下了藥。
這事兒有一次就有第二次,趙源植中了幾次藥后,不知是嘗到了甜頭,還是丁點都不敢反抗孫氏?
反正后期孫氏給他塞幾個妾室,他就收幾個。
欸!
別人說什么都沒用,看自家女兒對趙源植還有感情,只能等那丫頭自己死了心才行。
不大一會兒,杜嬤嬤進來,她邊伺候宋今瑤洗漱,邊說:“夫人,趙府那位柳姨娘今晚生了,聽說是個大胖小子。”
宋今瑤抬了下眉眼:“這么快?不是還沒到生產(chǎn)期呢嗎?”
她并不記得前世這位姨娘具體的生產(chǎn)期,之前還是詢問了大女兒對方的孕期推算出來的。
現(xiàn)在很明顯,趙源植既然是天閹,那這個孩子就絕不可能是趙家的骨血。
“是啊,說是八個月生產(chǎn),七活八不活,可那孩子據(jù)說生下來胖的跟個小肉球似的,明顯不是八個月早產(chǎn)兒的模樣,那孫氏竟是一點都沒懷疑,把柳姨娘都快寵上天了,聽說當夜就尋了三個奶娘進府。”
說著,杜嬤嬤又撇了下嘴:“這么看,大姑爺回府后,并沒把自己是天閹的事告訴孫氏。”
不知道想到什么,宋今瑤忽地神色一頓。
問著杜嬤嬤:“柳姨娘生產(chǎn)過程可還順利?”
她雖記不清上一世柳姨娘具體的生產(chǎn)日期,但對方生產(chǎn)當天很不順利,這事還是有些印象的。
若不是趙源植提前來陸家接陸文茵,讓事情提前了。
她原本計劃是在柳姨娘生產(chǎn)當天領(lǐng)大夫去趙府,借機給趙源植探脈象的。
難道這一世很多事情在自己沒有干預(yù)中,也和上一世不一樣了?
那自己“先知”的優(yōu)勢豈不是沒有了?
剛想到這里,就聽杜嬤嬤有點遺憾地說:“產(chǎn)程倒是不長,就是因為孩子太大,那姨娘差一點產(chǎn)后大出血去了,不過這會兒聽說已經(jīng)搶救回來了。欸,這位可不是個善茬,咱們家大小姐因為她可沒少吃苦頭,怎么老天不睜眼,沒借機收了她呢?”
聽了這話,宋今瑤一顆心倒是安定了下來。
那就是只要她不干預(yù)的事,和上一世還基本是一個走向。
這樣就好。
忽地。
宋今瑤又想到了裴驚蟄。
這一世因為她的干預(yù),發(fā)生在裴驚蟄身上的事情和前世很多地方都不一樣了。
比如現(xiàn)在,上一世的這個時候,裴驚蟄根本不會留在太和縣,但因她提前指出西山之事,裴驚蟄到現(xiàn)在還留在太和縣處理后續(xù)事宜。
也不知道后續(xù)這位會是個什么結(jié)局。
而與此同時。
西山深處。
因私造兵器和豢養(yǎng)私兵這兩項罪名,指向太子的直接證據(jù)還不足,裴驚蟄帶著人繼續(xù)在西山探查。
終于在一處半山腰發(fā)現(xiàn)了一條人工開鑿出來的密道。
密道的盡頭有一個暗室,那里存放著大量黃金和孫縣令同太子的往來書信。
裴驚蟄隨手翻看了幾封信件,熟悉的筆跡讓他的嘴角不可抑制地勾起。
他要的就是這些太子的親筆書信!
這下,太子意圖謀反的罪名確鑿,就是想拉個替罪羊頂罪也難了。
“快,把這些全搬走,明日連同孫明儉幾人,一同押送回京。”
裴驚蟄指著暗室內(nèi)的箱子對手下吩咐著。
得了令,晏青朝著身后一擺手,立即有二十幾個玄衣衛(wèi)進來。
然,就在這時候。
突地一聲巨響,緊接著就是一陣地動山搖。
隨之而來的,頭頂不斷有碎石滾落。
暗室內(nèi)的眾人倏地臉色大變,倉皇地尋找角落躲避,以免被頭頂不斷掉落的碎石砸中。
“大人!不好,有人在密道出口點燃了黑火藥!出口被堵住,咱們出不去了!”
宴玄一身灰塵的從密道跑進暗室,才幾息之間,他身上便被碎石砸的傷痕累累。
暗室內(nèi),煙塵滾滾,空氣中是嗆人的灰塵和血腥氣。
原本插在石壁上的澆油火把也滅了幾只。
情況當真是不妙!
大意了!
裴驚蟄臉色黑沉的厲害。
定是太子得到了孫明儉被抓的消息,要把他的命留在太和縣,阻止他進京。
“一隊人去挖通出口,一隊人尋找其他出路!”
地動山搖停下后,裴驚蟄捂著受傷的左臂,冷沉著臉吩咐道。
現(xiàn)在聯(lián)系不到外界,他們只能自救。
他原本在密道外留了人把守,但對方既然能在出口點燃火藥,想來他那些手下這時候怕是已經(jīng)沒命了。
另一邊。
洞口外。
橫七豎八倒著數(shù)十名玄衣衛(wèi)的尸體。
一群黑衣人,正挨個翻查著尸體,看可有存活,若有還未斷氣的,便照著心臟位置補上一刀。
不遠處,一名下巴無須,面容白凈的中年男子嘴角掛著笑看著這一幕。
片刻后,當中一名黑衣人轉(zhuǎn)身走到這名中年男子身前跪了下來:“劉公公,確認過了,無一活口。”
“恩,很好,這次你做的不錯,雜家回去會向主上幫你美言幾句的。”
說著,被喚作劉公公的男子話音一頓,他垂眸看向這名跪在他腳邊的黑衣人,眼底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縷殺意。
然再開口說出來的話,卻是:“接下來還需辛苦你在這洞口守上幾日,確保洞內(nèi)的人再無生還可能,方能離開。”
“好好干,主子說了,若你忠心,往后榮華富貴少不了你,之前允諾孫縣令的五品官職,亦可給你。”
“謝主上!謝劉公公!小的誓死追隨主上,萬死不辭!”黑衣人聞言,興奮地抬起頭。
月光清晰地映照出黑衣人的臉,這張臉,竟然是消失多日的......崔世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