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綺不用問,也猜到這些東西是云肆野讓人送的。
她看見了,當時云肆野聽到大哥要罰她面壁思過,眼睛倏地瞪大,眼底漫出幾分急切。
這世間很多男人都如此。
你越是低三下四、巴巴地湊上前去,拼了命想博取他的憐惜與在意,他反而將你看得輕了,滿心滿眼盡是不耐。
可一旦你冷了態度,將他視作無物,他卻又受不了這驟然的落差,巴巴地尋著由頭、變著法子,非要在你跟前刷出幾分存在感來。
總而言之,就是別把男人太當回事了。
他們才會上趕著把你放心上。
周管家這次出去后,云綺清晰地聽見門外傳來咔嗒一聲上鎖的響動,在寂靜的隔間里格外清晰。
這是防止她私自逃出去。
她緩步進至那堆物件旁,素手撥開層層疊疊的錦緞被褥、狐毛披風,只從中取出那個小巧玲瓏的暖手爐。
暖手爐紫銅外殼上的紋路在燭火下泛著溫潤的光,她將其輕輕攏入手心,便能感受到透過鏤空爐蓋漫出的縷縷暖意。
她眸光散漫地望向窗外朦朧的月色,瞧著月光在窗欞上織出斑駁的碎影。
算算時辰,穗禾這會兒該是到了鎮國公府了吧?
*
與此同時,鎮國公府外。
夜色如墨,將朱漆大門與石獅都浸染得愈發深沉。
穗禾冒著黑,一路小跑來至鎮國公府。然而當她向大門外的看守表明自己的身份和來意,對方卻滿臉不可思議,像是聽到什么玩笑。
“這位姑娘,真不是我不愿進去幫你傳話,只是這天色已晚,就我們世子那脾氣,可不是我們這些看門小卒敢隨便打擾的。”
“而且,你說你家小姐要你帶話給世子,可連我這看大門的都清楚,我們世子和你們侯府的云大小姐向來不對付,甚至可以說是老死不相往來。”
“我就算硬著頭皮進去通報,世子肯定也是把我罵個狗血淋頭,再把你趕回去,何苦白費這力氣,世子斷然不會搭理你們家小姐的。”
穗禾急得聲音拔高了幾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世子爺對我們小姐的態度,早就和兩年前大不一樣了!”
看守顯然不信,依舊不為所動,擺了擺手,語氣透著敷衍:“姑娘還是請回吧,別在這白費功夫了。”
穗禾又急又氣,跺了跺腳,忽地從袖子里掏出錢袋:“這樣吧!你替我跑一趟傳個話,就說我們小姐叫我帶話給世子,無論世子要不要見我,這一袋錢都歸你!”
看守的眼睛瞬間一亮,接過錢袋掂量幾下,聽見里頭銅錢碰撞的聲響,這眼里泛著精光:“……姑娘要這么說,那我就替你跑一趟吧。”
看守將錢袋揣入衣襟,一路行至謝凜羽的落梅小筑,迎出來的正是謝凜羽的貼身小廝阿福。
阿福看見他,開口便問:“什么事?”
看守忙賠著笑拱了拱手:“回阿福哥的話,門外有個永安侯府云大小姐的貼身婢女,說是她家小姐有話要帶給世子。”
阿福聞言一愣。
他不知道那位云大小姐忽然找他們世子有什么事,但腦海中掠過五日前宮宴的畫面。
那晚世子怒氣沖沖從攬月臺下來,當著他的面,攥著拳頭咬牙切齒地發誓,說今后與那位云大小姐不共戴天,便是她哭死喊活求著見一面,他也絕不會搭理她一下。
這么一想,阿福決意嚴守自家少爺的誓言:“你去回那丫鬟,就說世子不想見她,也不想被云大小姐打擾。”
看守早料到會是這般結果,忙不迭點頭應下,轉身一溜煙跑了。
屋內,燭火昏黃搖曳。
此刻謝凜羽正斜倚在書桌前的圈椅上,左手揉著太陽穴,右手煩躁地將狼毫筆甩到一旁。
桌面宣紙上是他抄寫的靜心經,字跡前半字跡還算端正,后半卻越發潦草,最后一字末筆拖出足足半寸長。
墨香混著他身上淡淡青柑香的氣息,在室內凝滯成一團,悶得人透不過氣。
不是說抄《靜心經》能寧心安神么?為何他越抄心下越躁?
果然都是騙人的。
這已經是第五日了。
謝凜羽目光盯著窗外投進的月光,指節捏得泛白。
這五天來,他硬是咬著牙沒問過一句永安侯府的動靜。
那晚在攬月臺,那個壞女人跌在石階上傷了膝蓋,明明是他第一個沖到她面前,甚至與那個礙眼的霍驍爭得劍拔弩張,她卻偏過頭,軟著嗓子要那個裴羨抱她下去。
每想起那場景,謝凜羽就氣得胸口直起伏。他長這么大,這輩子何曾受過這種窩囊氣?
當時氣極拂袖走時,他還在心里發誓,以后他再也不要管云綺的事,她是死是活都和他沒關系。
可這些天只要一閑下來,他滿腦子都是她。
他忍不住想她腿上的傷,到底有多嚴重?這幾日好了沒?
想他走后是誰抱她下的臺階,難道真是那個整天裝清高、讓他瞧不慣的裴羨?那死裝的高嶺之花到底有什么好,叫她到現在還念念不忘?
想她把他氣走,這幾日可有半點內疚?
想這幾日……她可有想過他?
肯定沒有的。
要是有,她早該派人來給他傳話了。
越想越悶,謝凜羽抓起桌上茶盞喝了口涼茶,苦得舌尖發木,仿佛吞了把碎茶葉般難受。
正煩躁地扯開衣襟時,阿福掀簾進來,帶進一道穿堂風。
謝凜羽皺眉隨口問:“什么事?”聲音里帶著幾分不耐。
阿福道:“世子,剛才云大小姐的貼身丫鬟來了咱們侯府,說是她家小姐有話要帶給世子。”
謝凜羽猛地坐直身體,眼睛瞬間瞪大,喉結甚至都滾動兩下:“…你說什么?那丫鬟人呢?!”
阿福一臉自己辦事妥當的表情,胸脯驕傲挺起:“世子放心,那丫鬟已經被我讓看守趕走了,奴才絕不會讓那位云大小姐再打擾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