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硯洲的身體有一瞬如被凍住般僵硬,連呼吸都下意識屏住。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起,喉結不自覺動了動。
他不知道云綺是何時醒的,明明之前她的呼吸還那么均勻綿長。
但他的第一反應并非是用力掙脫開她的懷抱,而是抬起手,輕輕覆上她環住自己的小臂,擔心她會冷。
她身上只穿著一件中衣,料子薄得能透出底下的肌膚紋理,隔著這層單薄的布料,他清晰感受到她肌膚上沁出的陣陣涼意,像冬日里觸到了冰塊。
在黑暗中微微蹙眉。
穿這么薄,他怕她著涼。
云硯洲頓了頓,終于開口:“……什么時候醒來的?”
身后的人依舊把臉深深埋在他背后,聲音悶在布料里,帶著些許鼻音:“在大哥往炭盆里添炭的時候。”
云硯洲眸光微微顫動,聲音仍舊保持著一貫的淡然沉穩:“你穿得太單薄,回被窩里躺下,別著了涼。”
“我不要,” 少女的聲音卻帶著不加掩飾的任性,尾音還微微下落,“我怕我回被子里躺著,大哥待會兒就要走了。”
云硯洲也不知道為什么,聽到她怕自己離開,胸腔里反倒像是被塞進了一團溫熱的棉花,漲得生疼又有些發軟。
連心跳都變得有些紊亂。
“……我不走。”
他聲線平和,語調卻不自覺放柔,像是在哄著什么珍貴的寶物,淡淡道,“大哥就在這里陪著你。”頓了頓又道,“燭火滅了,我去重新點上。”
“我不要。”云綺依舊固執地重復著這三個字,語氣里滿是執拗。
云硯洲在心底輕輕嘆息,那嘆息聲輕得像一片雪花飄落,卻重得壓在心頭。
他緩緩抬手,指尖同樣帶著幾分涼意,輕輕扒開她環在自己腰間的手,隨后轉過身來面對她。
黑暗中他只能隱約看見她小巧的輪廓,看不清她此刻究竟是帶著怎樣的神情,是委屈,是依賴,還是別的什么。
本想再勸她回被褥里去,可下一秒,少女卻手腳并用地往他身上爬,動作比之前更熟練地爬到了他的懷里。
坐在他腿上,正面對著他,雙手緊緊攀在他的脖頸,整個人像是掛在他身上。
兩個人幾乎是毫無間隙地緊密相貼,從身上到身下,彼此的心跳聲似乎都能交融在一起。
她穿的中衣實在是太薄了。
致使他隔著布料,能清晰感受到她身體的每一寸輪廓,還有那源源不斷傳來的體溫,明明不高,卻燙得他喉間發緊。
云硯洲胸腔起伏,呼吸霎時間變得有些亂。
這種距離太越界了。
以至于他沒有辦法再說服自己,這是正常兄妹間該有的界限。
可他有一瞬又有念頭從腦海中晃過。他們之間的關系本也超出了常理。
誰養大到十六歲的妹妹一夕之間變得和自己不再有血緣關系,這樣的事情本就沒有經驗可以借循。他的妹妹被所有人拋棄,她需要安慰,她需要他。
或許只有這樣的擁抱和緊貼,才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才能讓她知道,這世上還有人愿意為她遮風擋雨。
于是云硯洲什么都沒有說,喉間的話滾了幾滾,終究還是咽回了肚子里。
就這樣,在模糊的黑暗中任少女緊緊抱著自己,她的發頂蹭著他下巴,發間殘留的皂角香混著炭火氣,織成一張細密的網將他困住。
但他終究還是動了。
不管怎樣,即使燃著炭火,即使是整個人趴在他懷里,她穿得還是太薄了,這樣下去真的會著涼。
他明顯感覺到,當又一陣風卷著落葉撲進窗縫時,她身體不自覺瑟縮了一下,在他懷里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于是他伸手去掀起旁邊的被子,將被子覆蓋在她身上。
暖意裹住兩人的瞬間,她下意識往他懷里拱得更深。這被子也將他們兩個更緊密地裹在一起,讓他們在暗夜中相互依偎緊貼著彼此。
云硯洲的手留在外面,隔著被子輕輕攬住她單薄的肩膀,將被子邊緣往她身側壓得更緊,不讓一絲寒風順著縫隙鉆進去。
“沒有生大哥的氣嗎。”
他開口時,喉結擦過她發頂,聲音里浸著夜色的微啞,“你明明沒有推人落水,大哥卻還是罰了你。”
云綺緊緊環著他脖頸,貼在兄長寬闊的胸膛上,那里傳來沉穩的心跳聲,像座不會傾塌的山:“本來是生氣的,但大哥過來了,我就不生氣了。”
云硯洲動作一頓,環在她背后的手臂下意識收緊了半分。
她的語氣太過理所當然,像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卻讓他喉間泛起一陣細微的澀意,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他的妹妹果然像個孩子一樣,總是這么好哄,仿佛只要他在她身邊,她就能將所有委屈都咽下去。
云綺聲音悶悶的,帶著鼻音:“我知道,大哥懲罰我是為了我好。我也知道,我不該不和大哥解釋原委,就直接當著所有人的面把云汐玥推下水。”
“可是我當時真的很生氣,胸口像堵著一團火,我只想把她推下去,讓她知道冤枉我是什么后果。”
“……那大哥呢,大哥有生我的氣嗎?”她問這話時,環著他脖頸的手臂又緊了緊,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
云硯洲垂下眼,黑暗中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她纖長的睫毛偶爾掃過他鎖骨處的皮膚,帶來一陣輕癢的觸感,像有小飄絮在心上輕輕蹭過。
他哪里舍得生她的氣。
尤其是現在,聽到她明明滿心委屈,卻還在小心翼翼地顧慮他的感受,甚至反過來問他有沒有生氣,他的心就像是被放進磨盤里慢慢碾過。
在這件事上,她不是不懂事,而是太懂事了,懂事得讓他心疼。
“沒有,大哥沒有生你的氣。”
他輕聲嘆息,那聲嘆息里帶著難以言說的憐惜,即使不會被任何人察覺。
掌心覆在她的腦后,指腹溫柔地梳理著她先前睡亂了的發絲,把那些翹起來的碎發一點點撫平。
說話時唇瓣微動,不經意間觸碰在她的發頂,像片輕盈的羽毛落在春水上,輕得幾乎沒有聲響,“對不起,是大哥不好。”
她卻在黑暗中慢慢抬起頭來。
鼻尖蹭過他的下頜,唇瓣同樣輕輕碰了碰云硯洲散在肩頭的一縷頭發,聲音比先前更軟:“…大哥沒有不好,大哥是世上對小紈最好的人,我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