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綺示意穗禾將柳若芙扶去坐下。
“其實那日我那般提醒你,只是聽說榮貴妃胎像并非穩固,想到壽宴人多事雜,萬一出了什么意外,當值太醫難免被牽連。”
她云淡風輕,仿佛隨口一說,“不過是那日沒來由的念頭,倒也算是湊巧了,柳小姐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柳若芙深吸了口氣:“…話雖如此,但云小姐即使是無意,也是幫到了家父,這恩情若芙還是會牢牢記住的。”
云綺輕輕抿了口茶,換了個話題:“聊些別的吧,這些日子我靜養未曾出門,京中可有什么新的談資嗎?”
柳若芙絞著帕子想了想,臉頰微紅:“這些天大家都在議論壽宴的事。除了榮貴妃小產,說得最多的就是云小姐你了。”
云綺挑眉:“哦?她們議論我什么?”
那日壽宴,柳若芙只是個太醫院院判之女,自然沒資格參加,但也從母親的手帕交那里聽說了不少事情。
柳若芙道:“有人說,那日云小姐在壽宴上為榮貴妃作了一幅畫,堪稱驚艷絕倫,沒想到云小姐有這般技藝。”
“還有人說,云小姐你在煙火突發變故時竟不顧自身安危推開了皇后娘娘,也很令人意外。”
“總之,云小姐的風評比起從前,算是好了一些……”話說到這里,柳若芙猛地捂住嘴巴,有些尷尬。
在人家當事人面前說人家從前風評差,這也太失禮了。
云綺倒是神色淡然,繼續追問道:“還有別的嗎?”
柳若芙微微低頭思索片刻:“還有一事,聽聞云小姐赴壽宴時以面紗遮擋臉上紅疹,中途面紗不慎丟失。再后來,那紅疹竟被皇后娘娘親手拭去了。”
“云小姐當時指認是侯夫人授意你在臉上畫紅疹,面紗遺失似乎也是與侯府那位汐玥小姐有關。這番言論傳開后,原本京中不少人對蕭夫人和汐玥小姐頗有微詞。”
“原本?”云綺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你的意思是,現在已經并非如此了?”
這下倒輪到柳若芙面露驚訝:“云小姐竟還不知道此事?”
“幾日前蕭夫人對外稱,是她的一個貼身嬤嬤,聽說云小姐在伯爵府競賣會上搶了汐玥小姐的風頭,見不得汐玥小姐受這般委屈,才背著蕭夫人在宴會前找到云小姐你,逼你畫上疹子出席。”
“云小姐你誤以為是蕭夫人的安排,可實際上蕭夫人與汐玥小姐對此事并不知情。查明真相后,蕭夫人將那嬤嬤狠狠責罰,給發賣到鄉下莊子去了。”
“所以,旁人覺得蕭夫人和那位汐玥小姐,也是平白被誤解做了那般損人的事情。”
云綺聽到這話,險些要笑出來。
蕭蘭淑這招甩鍋還真是甩得干凈。
一句她和云汐玥都不知情,就讓她那日在眾人面前的指控,成了一場誤會。
這京城中的貴胄哪個不是八百個心眼子,誰會信一個嬤嬤敢擅自謀劃這種損招?
但話說出來,總會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不過這話說出口,其實信與不信都不重要了。
至少明面上,此事已經有了解釋和處置,蕭蘭淑和云汐玥也已經干干凈凈摘了干系。
柳若芙又想起什么,繼續道:“對了,我還聽說,汐玥小姐這幾日在外行了許多善事。”
“不僅在城西粥棚親自施粥,給窮苦百姓的孩子分發棉衣,還拿出自己的體己銀子修繕了破舊的義學。”
“所以旁人也覺得,汐玥小姐看著心地純良,實是不像會做出故意弄丟云小姐面紗的這般事情來。”
施粥、分衣、修繕義學?
若真有心行善,本該悄無聲息地做,怎么讓滿京城都知道的。
得虧云汐玥長著一副弱柳扶風、柔弱善良的模樣,如今也是利用起來給自己洗白了。
云綺忽然將茶盞一放,眼波流轉:“悶了幾日實在無趣,我今日打算去街上逛逛。柳姑娘可愿與我一同出去?”
柳若芙眼眸倏地亮起來。
京中人人都說云綺惡毒跋扈,可她卻覺得,這位云小姐言語間透著隨性,比想象中好相處許多。
她自幼體弱,長在郊外僻靜莊子上,進京時日尚短,對京城的街巷樓閣都還陌生,也沒什么相熟的朋友。
聽聞云綺邀她一同去逛街,心底不由泛起雀躍,但仍有一絲猶豫浮上心頭:“云小姐帶我一起……方便么?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云綺彎唇一笑:“你也知道,我在這偌大京城名聲差得很,一個朋友都沒有。有了你,倒是叫我顯得沒那么可憐了。”
柳若芙被這話逗得輕輕笑出聲。
眼前的人雖自嘲可憐,可眉梢眼角盡是靈動肆意,哪里有半分可憐的落魄模樣。
她心底不由得生出幾分羨慕,羨慕云綺這般灑脫自在的性子。
哪像自己,向來謹小慎微,連獨自出門都要反復躊躇,更不擅長與人暢快交談。
云綺吩咐穗禾帶上銀子,與柳若芙并肩出了侯府。
與柳若芙一同坐上馬車,她隔著簾幕報出一個地方:“去濟生堂。”
柳若芙雖然對京中不甚熟悉,但也聽說過濟生堂,那是京城最負盛名的藥鋪,匾額還是先帝御筆所題。
柳若芙微微一愣,試探著問:“云小姐可是要去買什么藥材?”
“有位朋友患了腿疾,我打算親自為他診治,要去買些需要的藥材。”云綺語氣尋常得像是在談論天氣。
柳若芙十分詫異。沒想到這位云小姐除了作畫竟然還懂醫術。不是說,她自幼不學無術,什么都不會么?
坊間傳聞果然不可信。
說不定,云小姐原本就不是他們傳的那樣,都是那些有心之人故意抹黑她。
幸好她先前沒有輕信那些話,更相信自己看人的直覺。
大約過了兩炷香時間,馬車在濟生堂門外停下。
云綺掀開車簾,看了眼濟生堂的牌匾,緩步走下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