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芙也緊隨其后。
云綺掀簾踏入濟生堂,簾上拴著的銅鈴隨著客人進來發出聲響。
抬眼看,藥鋪進深約兩丈。左右兩側立著六排齊肩高的榆木藥柜,每排藥柜分上下五層,數百個抽屜上嵌著刻有藥材名的螺鈿牌,字跡在油亮的柜面上清晰可辨。
正對門處是一座三尺寬的木質陳列架,架上錯落擺放著一些封存的珍稀藥材。
有曬干的人形野山參,有用朱砂筆標著百年首烏的錦盒。正中央擺著個青瓷盤,里面盛著色澤通透的琥珀蜜蠟。
穿靛藍布衫的伙計正踮腳整理上層藥材,柜臺后老大夫握著戥子稱藥,藥碾子與搗藥臼相撞,各類藥材混雜的濃郁氣息撲面而來。
云綺在藥鋪里緩步繞了一圈,伸手輕撫過榆木藥柜上的螺鈿牌。
見有客人來了,店里伙計快步迎了上來,熱情詢問道:“二位姑娘是抓藥還是問診?咱們濟生堂可是京中最大的藥鋪,各類藥材應有盡有!”
云綺開口問道:“你們鋪里可有赤炎藤?”
伙計眼睛一亮,連忙點頭哈腰道:“姑娘一看就是懂行的人,來得也真湊巧。”
“這赤炎藤之前我們鋪里還真沒有,但我們掌柜的兩個月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托了三支商隊,才從南疆苗寨收來一株,也是今日清晨才剛送到店里,還沒來得及擺出來呢。”
柳若芙好奇地湊過來,在云綺耳邊小聲問道:“云小姐,這赤炎藤究竟是什么藥材,很珍貴嗎?”
云綺看向她道:“赤炎藤生在極南火山深處,此藥性極熱,最擅溫經散寒、活血通絡,對各類寒癥和風濕痹痛有奇效。”
“但因其生長環境特殊,必須在火山巖漿附近才能存活,采摘時稍有不慎就會被高溫灼傷,又本就數量極少,想找到也得看運氣,因此很是難得。”
“原來是這樣。”柳若芙聽了云綺的解釋,一副受教了的表情點頭。
柳若芙的父親雖是太醫院院判,家中和郊外莊子都是醫書成堆,可柳若芙卻從小對學醫很是抵觸。
許是自幼體弱,她總泡在藥罐子里,喝著一碗碗黑苦的湯藥調養身體,連被褥衣裳都沾著揮之不去的苦澀藥味。
久而久之,那些本該治病救人的藥材,倒成了她最想逃離的東西,即便長大些身體好轉,也不愿再日日與藥材打交道。好在父親尊重她的想法,倒也從未逼她跟著學習醫術。
這時,伙計搓了搓手,賠笑道:“不過姑娘,這赤炎藤我們店里有是有,但這東西來之太不易,這價格……”
他的話音一收,目光在兩位客人身上打轉。
眼前的少女明艷動人,方才進店時眼波流轉,看得他心弦都跟著顫了顫。另一位姑娘生得小家碧玉,舉手投足間也透著閨秀氣質。
瞧著都不像是平頭百姓家的女兒。更何況身后還有丫鬟跟著。
掌柜的可是千叮萬囑,赤炎藤價格昂貴,出價低了絕對不能賣。
云綺見伙計欲言又止,挑眉問道:“這赤炎藤你們什么價格賣?”
伙計咽了咽唾沫,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二。
柳若芙有些詫異:“二十兩銀子?”
在尋常藥鋪,一錢當歸不過三文銅錢,普通品相的人參也才五兩銀子,尋常人家抓一副治風寒的藥,至多十幾文便能拿下。二十兩銀子,足夠普通人家吃上小半年。
這藥材可真是不便宜。
可伙計卻搖搖頭,聲音刻意壓低:“不瞞二位姑娘,是二十兩黃金。這赤炎藤采摘不易,運送又得耗費諸多人力心力,這價已經是掌柜給的良心價了。”
柳若芙忍不住攥著帕子,驚呼出聲:“二十兩黃金?”
二十兩黃金,都夠在京郊買下一幢屋子了。就算是父親太醫院院判的月俸,也不過十二兩白銀,這價錢抵得上尋常人家十年的嚼用。
反觀云綺,只慢條斯理地轉動著腕間玉鐲,連眉梢都沒掀起半分,朱唇輕啟:“我要了,你去幫我包起來吧。”
說罷便示意穗禾給錢。
霍驍給的三百兩黃金,也算是用上了。
就算是要給別的男人治腿,這錢也是讓她花了,霍驍應該感到也很欣慰。
伙計也沒想到,眼前少女竟然出手如此闊綽,二十兩黃金眼皮都不眨一下。
頓時有些后悔自己這價還是叫少了。
穗禾從衣襟里掏出一根金條,上前遞到了伙計手上。
這黃燦燦的金條,映得伙計眼睛發亮,他忙不迭將金條揣入懷中,堆起滿臉笑紋:“得嘞!小的這就去給姑娘取藥!”
眨眼間,伙計抱著個烏木匣疾步而來,匣子四角鑲著锃亮的黃銅包邊,開合處還纏著浸過蠟的紅綢。
他小心翼翼解開綢帶,掀開匣蓋,一股淡淡的硫磺氣息飄出。
只見黑色絲絨襯墊上橫臥著一根暗紅的藤蔓,約兩指長,藤蔓上零星分布著幾縷金色細紋。
伙計頗為驕傲地介紹道:“姑娘您瞧,這赤炎藤表皮的金紋越多,說明年份越久,藥效越好。”
云綺掃了眼匣中暗紅藤蔓,見那金紋雖細卻連貫,的確是上品,便頷首道:“成色不錯。”
伙計堆笑應了聲:“那小的就去給姑娘打包了。”
他捧著匣子轉身走向柜臺,竹制包裝紙在手中抖得嘩啦響,麻繩三繞兩繞便打成緊實的十字結,動作十分麻利。
然而云綺站在柜臺前,伙計剛要將紙包遞給她,門外忽然又傳來進門的聲音。
一道著石青緞面襦裙的少女身影邁進門來,身后還跟著兩個貼身婢女,聲線里帶著幾分頤指氣使:“你們這兒,可有赤炎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