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像冰錐砸進沸水里,空氣瞬間凝固。
眾人這才忽然反應過來。
蘭香方才說,二小姐是被推落水時,眼疾手快抓去岸邊那叢枯草,才保住了性命。
可若真是被人用力猛地推入湖,二小姐的身體必然像剛才那樣,猝不及防向后傾倒墜入水中。
手臂根本無法向前夠到岸邊那叢蔫黃的草莖,更遑論抓住。
難不成……
難不成二小姐剛才,不是大小姐推下去的?
聞言,云汐玥裹著棉被的身子猛地僵住,本就蒼白的臉上更是褪得毫無血色。
她嘴唇哆嗦著開合兩下,才聲音顫抖地解釋道:“我……我當時是被推得一個踉蹌,腳下又濕滑,才不小心墜進湖里的。慌亂中本能伸手亂抓,才、才碰巧抓到了那叢草……”
這么一聽,也完全合情合理。
眾人剛才還緊鎖的眉頭和帶著些疑惑的神色舒展開來,看向二小姐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同情。
再怎么說,是大小姐一貫惡毒。二小姐總不可能冒著生命風險,在這么冷的天里自己跳進湖里吧?
云綺看著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嘲諷,又抬眼看向云硯洲。
“大哥看到了吧。”
她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讓人心疼的執拗,“反正我說什么,做什么,結果都一樣。那我寧愿像現在這樣。”
不管怎么說,反正她是爽了。
云硯洲垂在身側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動了動,骨節微蜷。
終究還是開口,聲音平靜得像是湖面薄冰,看著云汐玥此刻狼狽又瑟瑟發抖的模樣:“來人,先扶二小姐回房沐浴換衣。”
管家連忙上前應了聲“是”,又猶豫著問道:“那,大小姐她……”
老爺先前吩咐的家法,他到底還要不要去拿?
他偷瞄了眼臉色鐵青的老爺和抱著二小姐滿臉憤怒的夫人,心里清楚今日這事斷不會輕易揭過。
大小姐的責罰必然是要有的。
云硯洲閉了閉眼,長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再睜眼時,緩緩道:“云綺,到藏書閣二樓反省思過一天一夜。沒有我的允許,不得擅自出來。”
藏書閣二樓?
聽到這話,云肆野愣了一下。
侯府的藏書閣一樓滿室皆是古籍善本,日日都有人清理打掃,白日還會生上暖爐。
可二樓卻閑置已久,陰冷潮濕,或許窗戶都透風。如今秋夜寒涼,若在那里待上一晚,定然會很冷。
此話一出,眾人噤了聲。
云汐玥眸光顫了顫,心底不受控地涌上一絲狂喜。
蕭蘭淑本不打算放過云綺,但見自己兒子都已經發了話,作出了處罰,她也只能壓下這口氣。
眼下還是玥兒的安危重要。
云正川原本還鐵青著臉要取家法,但聽見自己向來器重的長子已做了決斷,也只能胸腔起伏吸了口氣。
終究還是重重拂袖,冷聲道:“罷了。若是再有下次,絕不是面壁思過就能了結的!簡直無法無天!”
蕭蘭淑此刻滿心滿眼都是凍得發紫的云汐玥,連個眼神都不愿分給云綺。
忙不迭示意丫鬟攙扶著云汐玥往昭玥院走,又讓小廝立刻去叫府醫,心疼得眼睛發紅。
所有人都簇擁在云汐玥身邊,沒人再在意云綺。
管家佝僂著背上前來:“大小姐,小的帶您去藏書閣。”
云綺什么都沒說,跟著他便走了。
見云綺竟然這么順從地走了,云肆野不可置信。
她什么時候變這么聽話了?
都不反抗一下,和大哥求求情的嗎?
他眉峰緊緊擰成一團,轉頭看向云硯洲時,語氣不自覺帶了幾分焦急。
“大哥,那藏書閣二樓連床被褥都沒有,夜里秋風透骨。她要在那里待一夜,非凍出病來不可……”
話音未落,他忽然意識到什么,喉間像被人塞了團亂麻,猛地閉了嘴。
他在心疼什么?
云綺害玥兒險些溺斃在湖里,只是受些凍反省思過又算得了什么?
云硯洲沒說話,云肆野忽然想起前幾日那晚的事來。
她上次隔著一道門,不僅拿茶杯砸他,還說什么聽到他的聲音都覺得很煩,結果他現在還上趕著在這擔心她。
說不定被她知道了,她還會譏諷他。
想到那晚的事,云肆野就覺得惱羞成怒,更想把云綺從自己腦海中拋出去。
于是煩躁地自言自語:“算了,讓她受受罪也好,省得她再這么肆意妄為,簡直要把爹娘氣死了!”
月光爬上云硯洲的眉骨,將他眼底的神色浸得深一塊淺一塊,叫人瞧不分明。
云綺跟在管家身后,往藏書閣的方向走。
她自己一副不在意的樣子,穗禾卻亦步亦趨地跟著,眼眶紅得像要急哭。
“小姐,您真要去那藏書閣待一天一夜嗎?奴婢還不能跟著進去伺候。”
她覷了眼前頭管家的背影。
“小姐,大少爺雖然嚴厲,卻也是疼您的,要不您服個軟認個錯,說不定大少爺就免了您的責罰……”
云綺卻道:“不必。”
要是別的處罰,說不定她還不愿意。
但去面壁思過,她倒是打算借這個機會干點別的事。
某人可是五日沒有一點動靜了,看樣子是上次真被她刺激到了。
訓狗這事兒,得張弛有度。巴掌扇了,也得給根骨頭晃晃,才能讓人心甘情愿地又巴巴兒搖著尾巴湊上來。
她勾了勾唇,示意穗禾附耳過來,吩咐道:“你替我去趟鎮國公府。”
“鎮國公府?”穗禾一怔,“小姐讓奴婢去鎮國公府做什么?”
先前在榮貴妃的壽宴上,小姐不是和謝世子鬧了不愉快嗎。
她雖然沒跟著小姐上攬月臺,卻看見了謝世子怒氣沖沖從攬月臺下來,像是生了好大的氣。而小姐自己,是后來被霍將軍抱下來的。
云綺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漫不經心道:“你去告訴謝凜羽,我被侯府關了禁閉。多的,什么都不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