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張哥……”

李響的聲音嘶啞干澀。

“這……這是真的嗎？”

張錚猛地將稿紙合上。

仿佛那是什么滾燙的烙鐵。

他臉上的肌肉緊繃著。

眼神中充滿了掙扎與恐懼。

這恐懼讓他們甚至分不清：

此刻的懷疑。

究竟是源于一個治安員對犯罪嫌疑人的職業(yè)本能。

還是源于一個普通人面對滔天巨浪時的無力與恐懼。

他們只是龐大的暴力機器上兩顆微不足道的螺絲釘。

雖然憤怒。

卻不敢輕易介入這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渦。

他們需要一個更強大的人，來帶領(lǐng)他們。

“馬上……馬上給高隊匯報！”

老張的聲音因為極度的壓抑而顯得有些變形。

“這件事，只有他能處理！”

——————

專案組辦公室，高峰工位上面的燈依舊亮著。

他看著張錚和李響帶回來的U盤、硬盤以及那份手寫的檄文。

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致黑暗：我的墓志銘》。

高峰的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輕輕敲擊著，發(fā)出沉悶而有節(jié)奏的聲響。

他將整篇文章一字不漏地看完了。

多年的執(zhí)法生涯中。

他見過太多聲稱自己有冤屈的人。

也見過更多偽裝成受害者的惡徒。

他的師傅，那個把他帶進刑偵大門的老治安員。

退休前曾拍著他的肩膀，用一輩子經(jīng)驗告誡他。

“小峰，記住，要懷疑一切。”

“你是一個執(zhí)法者，不是看肥皂劇的家庭婦女。”

“不要共情你的犯罪嫌疑人。”

“他們說的每一個字，你都要打上問號。”

“真正能夠讓你相信的，只有一樣?xùn)|西——證據(jù)。”

高峰正是牢記并且踐行著這句話，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他當(dāng)然看出了這篇文章背后那滔天的罪惡與血淚。

但那是嫌疑人所著。

高峰對此表示懷疑。

況且他現(xiàn)在負責(zé)的是殺手案。

因此他更關(guān)心的是：

吳薇為什么要用這種近乎自曝的方式，將這些東西散播出去？

而且，在他看來。

吳薇這篇所謂的“墓志銘”。

寫得太完美，太煽情。

太像一個準備慷慨赴死的英雄。

但一個真正的受害者。

在絕境中往往是混亂和恐懼的。

這種決絕和條理清晰。

反而更像是一種精心策劃的表演。

“她做這一切的時候，周圍有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人員？”

高峰冷冷地問。

李響和老張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沒有，她似乎是在隨機挑選傳遞對象和隱藏地點。”

高峰的眼神愈發(fā)銳利。

他猜測。

吳薇這樣做，一定有不為人知的目的。

極有可能：

這篇檄文，更像是一種聯(lián)絡(luò)信號。

是在呼喚那個隱藏在暗處的殺手！

“把你們跟蹤監(jiān)視的整個過程。”

“吳薇的一舉一動，口頭詳細復(fù)述給我。”

“一個細節(jié)都不要漏。”高峰命令道。

他特意強調(diào)了“口頭”。

這種違規(guī)監(jiān)視的記錄，當(dāng)然不能留下任何字跡。

聽完兩人的復(fù)述，高峰心中已然有了判斷。

他拿起桌上的東西，大步走向王副局長的辦公室。

“王局，我申請立刻對吳薇進行逮捕！”

“她與劉仁德等三起命案有重大關(guān)聯(lián)。”

“并且有串聯(lián)殺手的嫌疑！”

高峰將檄文、U盤等東西拍在王副局長的桌上。

王副局長慢悠悠拿起稿紙看了幾眼。

他眉頭微皺，隨即又放了下來。

“高峰，我理解你破案心切。”

“但是，就憑一篇不知道真假的文章。”

“和幾個U盤，怎么能作為逮捕的證據(jù)？”

“這篇文章可以被解讀為誣告，可以說成是精神失常者的臆想。”

“我們的任何行動，都要講究證據(jù)確鑿。”

高峰的情緒有些激動。

“那退一步，對吳薇進行監(jiān)視居住！”

“限制她的自由，防止她再和外界聯(lián)系！”

王副局長沉吟片刻，似乎在權(quán)衡利弊。

他看到了高峰眼中的執(zhí)著。

知道不給他一個交代是過不去的。

“好吧，監(jiān)視居住可以。”

“不過這需要走程序，我馬上讓人去辦。”

“程序？”高峰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這“程序”一走，黃花菜都涼了。

果然，王副局長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另外，高峰同志。”

“你的人在沒有申請任何手續(xù)的情況下，對吳薇進行了違規(guī)監(jiān)視。”

“這是嚴重的違規(guī)行為！”

“你現(xiàn)在必須立刻、馬上，撤回你所有的人！”

“上交所有監(jiān)控過程中得到的物品！”

“否則，解釋你手上這些東西的來源！”

一句話，就堵死了高峰所有的路。

高峰的拳頭在身側(cè)攥得咯咯作響，胸口劇烈起伏。

從陳先拒絕專案組跟蹤吳薇開始。

他就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阻力。

這股力量來自高層，讓他處處掣肘。

但他畢竟還沒到那個位置，看不清事情的全貌。

而且他內(nèi)心深處，只想做一個純粹的治安員。

抓住那個挑釁法治的殺手，不想卷入那些高層的斗爭。

“……是。”

高峰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轉(zhuǎn)身離開了辦公室。

——————

吳薇居住的居民樓兩條街外，一輛黑色的車內(nèi)。

陳天嘯靠在后座上，閉目養(yǎng)神。

一旁的陳鋒則顯得有些焦躁不安，時不時地看向窗外。

就在這時，陳天嘯的手機響了。

是陳先打來的。

“三叔，治安的人已經(jīng)撤了。”

“干凈嗎？”

“干凈。王副局長親自下的命令，高峰沒有選擇。”

“很好。”

陳天嘯掛斷電話，睜開了眼睛。

他對前排的保鏢，一個沉默如鐵的男人，下達了簡短的命令。

“開始行動。”

很快。

一輛早就等在暗處的黑色金杯面包車，悄無聲息地滑了出來。

它的車牌被假車牌覆蓋，在夜色中如同一只捕食的野獸。

面包車在吳薇所住的居民樓下停穩(wěn)，車門拉開。

幾個身著黑色衣服、頭戴面罩的男人魚貫而出。

動作迅捷而悄無聲息。

車內(nèi)有一個手提箱大小的設(shè)備，一直開啟著。

吳薇住所附近數(shù)百米內(nèi)的所有手機信號、網(wǎng)絡(luò)信號全部中斷。

監(jiān)控畫面也變成了一片片雪花。

一個男人走到吳薇的門前。

他從懷中取出一套精密的工具，在鎖孔里搗鼓了幾秒鐘。

門鎖便發(fā)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