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艙內,李凡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
此刻,他像是傾訴,也像是自言自語。
“同志們,事實的真相就是,廈城遠洋集團董事長賴昊,利用金錢和美女,編織了一張覆蓋整個廈城的罪惡網絡!”
“他勾結了我們警方,乃至市里身居高位的某些敗類,瘋狂侵吞和賤賣國有資產,大規模走私,其中甚至包括軍火!”
“我在潼安區帶隊展開一場名為‘亮劍’的專項行動時,無意中抓了他們的人,動了他們的蛋糕!”
“所以,他們聯合起來,給我扣上了這頂天大的黑鍋,要置我于死地!”
“老子不服!!!”
李凡的聲音陡然拔高,那股壓抑了一整晚的悲憤與不甘,在這一刻,通過廣播,狠狠地沖擊著每一個人的耳膜!
“我李凡行得正,坐得端,無懼任何黑暗勢力!”
“同志們,我說這些,不是為了狡辯,更不是為了洗白!我只要一個真相!我就想親眼看看,這廈城的天,是不是真的已經黑透了!”
“我一定要親手逮捕罪魁禍首賴昊!我要讓那些藏在陰影里的魑魅魍魎,全都被揪到太陽底下,接受法律和人民的審判!”
“為此,老子不惜一切代價!!!”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整個廣播里,只剩下他那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駕駛艙里,落針可聞。
鄒正初呆呆地看著李凡的背影,那本該是一個罪大惡極的悍匪的背影,可在此刻,他卻從中看到了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悲壯與決然。
他的心,亂了。
理智告訴他,李凡是重犯,是敵人。
可情感和直覺卻在瘋狂叫囂,李凡說的,或許才是真相!
終于,李凡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這一次,少了幾分暴戾,多了幾分復雜和疲憊。
“所以,信我也好,不信也罷,總而言之,今晚,老子就要開著這艘船,殺出重圍,捉拿罪魁禍首!”
“我要沖破這片黑暗,還我廈城百姓,一片朗朗乾坤!”
“現在,所有人聽我命令!”
李凡的語氣,再次變得冰冷而不容置喙。
“不管你們情不情愿,這艘船,現在由我李凡接管!所有人,必須聽我指揮!”
“違令者……”
廣播里的聲音,再一次停頓。
船上所有海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毫不懷疑,下一秒,這個瘋子就會說出“格殺勿論”之類的話。
然而,李凡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違令者,我不殺。”
李凡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
“我李凡,自己人,不殺自己人。”
“我只請求你們,不愿聽從命令的同志,請自行離開你的崗位,回到宿舍休息。”
“不要逼我!”
“不要逼老子!!!”
最后那句話,幾乎是嘶吼出來的。
那聲音里,充滿了被逼到絕境的困獸,所發出的,最后也是最絕望的咆哮!
話音落下。
李凡“啪”的一聲,關掉了廣播。
而他話音落下,整艘萬噸海警船,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鄒正初呆呆地看著李凡的背影,那句“自己人,不殺自己人”和最后那聲絕望的嘶吼,像兩記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不過不等他從這股巨大的沖擊中回過神來,駕駛艙里的內部通訊頻道,瞬間炸了!
“駕駛艙!駕駛艙!什么情況?!”
“我是輪機長!剛剛廣播里的人是誰?是不是那個通緝犯李凡?!”
“醫務室報告!我們這里剛收治了季隊和幾名受傷的弟兄,他們說是被李凡打暈的!”
“戰情中心呼叫!我們和外界的所有聯系都被切斷了!船被劫持了?!”
一道道帶著驚駭、憤怒、不敢置信的聲音,通過揚聲器瘋狂涌入,將這片小小的空間攪得天翻地覆。
船上所有部門的負責人都懵了。
他們這艘萬噸級的海上堡壘,國門利劍,竟然在自家地盤上,在重重封鎖之下,被人悄無聲息地摸上來,還把駕駛艙給端了?
這他媽不是天方夜譚嗎?!
他是怎么躲開市局的天羅地網,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覺地登上這艘船的?
這個叫李凡的,是鬼嗎?!
通訊頻道里,經過一開始的騷亂后,很快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李凡的功績,早已傳遍了整個廈城警界,他們或多或少都有耳聞。
這樣一個屢建奇功的英雄警察,一夜之間,就成了襲警殺人的悍匪?
這其中的蹊蹺,太大了!
“可是……上級的命令……”
“上級?”突然有人嗤笑一聲,“哪個上級?是命令我們放走‘遠洋號’的上級,還是命令我們封鎖海域的上級?”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所有知情的海警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們猛然意識到,在李凡劫船之前,他們就已經接到過兩條完全相悖的命令!
這本身就極不正常!
不少還在掙扎、糾結的人,在這一刻臉色驟然變得煞白。
他們終于明白,自己這些人,恐怕從一開始,就卷入了一場看不見的,恐怖的風暴之中!
而李凡,就是那個一頭撞進風暴中心,試圖掀翻一切的人!
通訊頻道里,死寂一片。
過了許久,輪機長老張那粗獷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這一次,少了幾分暴怒,多了幾分復雜和掙扎。
“李凡!既然你已掌控駕駛艙,那就相當于掌控了我們這艘船的命運!你想我們怎么做?”
這句話一出口,就代表著,他們動搖了。
輪機長老張那句帶著掙扎和妥協的問話,也像一顆定心丸,瞬間穩住了李凡那顆懸在半空的心。
他知道,自己這步險棋,賭對了!
李凡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對著話筒,聲音沉穩而有力。
“感謝同志們的信任!我李凡在此立誓,絕不會讓大家失望!”
“一人做事一人當!今晚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李凡一力承擔!等事后追責,我絕不會牽連到船上任何一位兄弟!”
他這番話,擲地有聲,通過廣播傳遍全船,讓那些本就動搖的海警們,心中最后一點顧慮也煙消云散。
李凡說完,不再理會通訊頻道里傳來的各種復雜回應。
他轉過身,透過駕駛艙巨大的舷窗,最后看了一眼遠處那片依舊被紅藍警燈映照得如同白晝的海岸線。
那里,有他的戰友,有他的領導,也有那張試圖將他吞噬的,無形的大網。
再見了。
李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決然的弧度。
下一秒,他猛地轉回身,大手在主控臺上一揮,如同揮斥方遒的將軍!
“起航!!!”
一聲令下,他雙手在舵盤和推進器控制桿上猛地一拉一推!
“嗡——”
沉寂了片刻的萬噸巨輪,船身微微一震,四臺巨大的主機開始咆哮,將澎湃的動力傳遞到螺旋槳。
船尾處,漆黑的海面被攪出四個巨大的白色漩渦。
龐大的船身,開始緩緩調轉方向,船頭那門黑洞洞的76毫米艦炮,如同一柄刺破黑暗的利劍,毅然決然地,對準了茫茫無際的深藍!
不多時,這座白色的海上堡壘,便徹底脫離了封鎖編隊,以一種一往無前的姿態,朝著漆黑的深海,乘風破浪而去!
駕駛艙里。
看著李凡那套行云流水,甚至比艦艇指揮員還要嫻熟的操作,鄒正初額頭上的冷汗,已經浸濕了鬢角。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看著李凡那張被各種儀表光芒映照得棱角分明的側臉,終于鼓起勇氣,聲音干澀地開口。
“李……李局,您……您把槍收起來吧,我不反抗。”
李凡聞言,側頭瞥了他一眼,看到他那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二話不說,直接將那支92式手槍插回了后腰。
這個干脆利落的動作,讓鄒正初又是一愣。
這份信任,或者說這份有恃無恐的底氣,讓他心中那點殘存的僥幸心理,徹底熄滅。
他現在百分之百確定,就算自己手里有槍,在這個男人面前,也絕對撐不過一個照面。
“老鄒啊。”
李凡一邊熟練地修正著航向,一邊像是跟老朋友聊天一樣,語氣里帶著一絲無奈的自嘲。
“兄弟走到這一步,也是沒辦法,等這件事了了,我李凡要是能洗清冤屈,到時候一定請船上所有兄弟喝酒!”
“李局……您……您知道我?”鄒正初的眼睛瞬間瞪大了。
他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海警,李凡怎么會知道他的名字?
李凡笑了笑,沒解釋。
留點神秘感也好,省得這幫人心里再七上八下的。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遠方那片深邃的黑暗,腦海中的身份識別雷達光幕上,代表著賴昊的那個紅色光點,與自己的距離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拉近。
以這艘海警船最大25節的航速,追上那艘最高只有20節的私人游艇,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他一點都不急。
“老鄒,船上有衛星電話吧?給我找一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