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帆如何倒下的,大人何不問問他自己?”
話音未落,堂外忽起一陣騷動,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茶月兒被兩名衙役死死架住,掙扎著要撲進堂來。
“大人!冤枉啊!大夫人她是被逼的!”
大理寺丞眉頭一擰,正要呵斥卻聽副手前來通報。
“大人,傅丞相到了。”
葉卿棠緊鎖的眉毛驟然松開。
傅懷硯一身深藍色錦袍,步履生風,邁大步走進堂內。
傅懷硯余光快速掃過跪在地上的葉卿棠,眸光落在她后背綻開的大片血色片秒,面色陰沉得如墨色蒼穹。
大理寺丞心一沉,慌忙從椅子上起身,恭敬地向傅懷硯行禮,“丞相半夜前來,在下有失遠迎,還請丞相不要怪罪。”
他干吞一口唾沫,看著地上的葉卿棠眼珠快速轉了轉,“不知丞相親自前來所謂何事?”
傅懷硯目光如冰錐般釘在大理寺丞臉上,無形的威壓讓堂內本就凝滯的空氣幾乎凍結成塊。
傅懷硯緩緩移步,深藍錦袍的下擺在冰冷石磚上無聲拂過,最終停在葉卿棠身側,高大身影投下的陰影將她單薄的身軀完全籠罩。空氣里只剩下燭火偶爾爆裂的細微噼啪聲。
“敢問寺丞。”傅懷硯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平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在在場每個人的耳膜上,“葉氏犯了何等罪名,需要不審,不查,就行刑?”
他微微側身,視線終于從大理寺丞那冷汗涔涔的額頭移開,垂落,精準地落在葉卿棠被冷汗浸濕、粘著幾縷亂發(fā)的后頸上。
傅懷硯的目光重新抬起。
大理寺丞冷汗直冒,真是倒了血霉了。
今夜怎么恰巧不巧輪到他當值,他生硬地牽扯唇角,露出一個難看又諂媚的笑容,“丞相,她身上的傷跟我們沒關系,來的時候就有了。”
“既然如此,寺丞搞清楚她傷是為何了嗎?”
傅懷硯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針,一根根扎進大理寺丞的耳膜里。
大理寺丞只覺得后背的官袍瞬間被冷汗浸透,黏膩地貼在皮膚上。
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試圖擠出一個解釋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丞、丞相明鑒……這、這葉氏乃是沈大人府上送來的人犯,下官接手時,她……她身上便帶著這傷……想、想必是沈府處置家法所致……下官……下官實不知詳情啊……”
他越說聲音越小,目光閃爍。
傅懷硯緩緩轉過身,深邃的目光落在葉卿棠身上。
葉卿棠依舊跪伏著,背脊卻挺得筆直,像一株被風雪摧折卻不肯倒下的寒梅。那大片暈開的、新鮮的暗紅色血跡,在粗麻囚衣上格外刺眼。
傅懷硯眼底翻涌出一絲不可察覺的情緒,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下官實不知詳情?”傅懷硯的語調依舊平緩,甚至帶上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玩味。
“那本官便幫寺丞好好梳理梳理案情。”傅懷硯徑直坐在主座上,冷聲道:“把人帶上來。”
沈一帆被風月和紅塵一人扯一邊胳膊,帶到葉卿棠身邊,雙兒砸得力氣不小,沈一帆此刻還在昏睡,想灘爛泥一樣爬在地上。
“弄醒。”傅懷硯冷聲吩咐。
“是。”
風月立刻從腰間解下一個小巧的銅水壺,擰開蓋子,毫不留情地將冰冷的水潑在沈一帆臉上。
沈一帆猛地一個激靈,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呻吟,他瞳孔渙散,好一會兒才聚焦。
先是茫然地掃過冰冷的地磚,然后對上傅懷硯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呃……”
沈一帆掙扎著想撐起身子,但肩頭的劇痛和失血帶來的虛弱讓他又重重摔了回去,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
“誰……誰敢潑我?!”他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未消的暴怒,目光兇狠地掃向四周,卻在觸及傅懷硯時驟然一縮。
傅懷硯居高臨下,指尖輕輕敲擊著扶手,聲音冷得像淬了寒鐵的刃。
“沈大人,醒了?”
他微微傾身,視線如同實質般壓在沈一帆身上,“正好,本官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大理寺丞在一旁屏住呼吸,冷汗順著鬢角滑落,滴在官袍的領口。
葉卿棠依舊跪伏在地,背脊繃得筆直,她抬起眼,目光冰冷如霜,死死鎖住沈一帆那張因疼痛和驚惶而扭曲的臉,唇邊勾起一絲幾乎看不見的譏誚。
傅懷硯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葉氏這一身鞭傷,深可見骨,后背皮開肉綻,血染囚衣——寺丞說是沈府家法所致。”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沈一帆,帶著森冷的寒意,“沈大人,你親口說說,這傷,是如何來的?可是你親手所賜?”
沈一帆瞳孔驟縮,下意識想否認,但傅懷硯的威壓如同無形的枷鎖,勒得他喘不過氣。
心頭一慌,語無倫次,“丞、丞相……這賤人……她先傷我在先!匕首……她拿刀捅我!我不過是……是教訓她……”
“教訓?”
傅懷硯輕笑一聲,“用二十鞭?鞭鞭見血?還是在深夜閨房之中,欲行不軌被拒后惱羞成怒的‘教訓’?”
傅懷硯的話七分真三分假,但此刻不是論真假的時候。
他目光掃過地上那把染血的匕首,“本官倒想聽聽,沈大人如何解釋,你衣衫不整闖入葉氏臥房,強逼不成反被刺傷,卻誣她謀害親夫?”
大理寺丞腿一軟,幾乎癱倒,慌忙扶住案幾才穩(wěn)住身形。
堂下衙役們屏息凝神,水火棍杵地的聲音都消失了,只余燭火噼啪作響。
沈一帆被逼得無處遁形,臉上血色褪盡,嘴唇哆嗦著,“不……不是誣陷!她……她本就該是我的!留種……父親說過……”
他眼中瘋狂閃爍,突然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指向葉卿棠,“是她!是她勾引在先!丞相莫要信這毒婦!”
葉卿棠喉頭滾動,聲音嘶啞卻清晰如裂帛,“大人既問傷從何來,何不問問沈大人肩頭這一刀?”
她抬起染血的手指,直指沈一帆,“若非他夜半闖入,欲行禽獸之事,妾身豈會以死相搏?這鞭傷,便是他施暴未遂的‘家法’!”
不夠。
沈一帆巧舌如簧,若不能拿出些實際的證據(jù)恐怕不能將他定罪,況且僅僅這些怎么夠訴說他的罪行。
“大人!”葉卿棠重重磕頭,脊背挺得僵直,她好像已經感受不到痛了,腔子里有一股熱血在翻涌著,“茶姨娘有他意圖謀害我的實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