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侍衛(wèi)攔在外面的茶月兒眼神閃躲,說實(shí)在的她有些想退了,葉卿棠有勇氣反殺是她沒想到的,鬧到公堂上也是她沒想到的。
現(xiàn)在眼瞅沈一帆的罪名是要做實(shí)了,茶月兒也有點(diǎn)兒后悔剛才激動撲上去攔官兵。
她手里的那些證據(jù)交上去不過是更加坐實(shí)沈一帆是個實(shí)打?qū)嵉脑校@中間萬一出什么紕漏……
她怕報(bào)復(fù)。
葉卿棠眼神里翻滾著孤注一擲的決絕,“茶月兒!你袖中那封沈大人親筆所書,命你在我飲食中下藥、意圖令我神智昏聵任其擺布的信箋——還要藏到何時?!”
傅懷硯深潭般的寒眸驟然轉(zhuǎn)向堂外。
“帶進(jìn)來!”
侍衛(wèi)立刻松手,茶月兒猝不及防,被這突如其來的點(diǎn)名和傅懷硯懾人的威壓驚得渾身一顫,幾乎是踉蹌著被推搡進(jìn)堂內(nèi),撲倒在冰冷刺骨的石磚上。
“夫……夫人……”茶月兒臉色慘白如紙,下意識想抬頭去看葉卿棠,卻又被堂上傅懷硯那無形的壓力逼得死死低下頭。
“呈上來。”
傅懷硯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極致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敲在茶月兒緊繃的神經(jīng)上,也敲在沈一帆驟然收縮的瞳孔里。
大理寺丞只覺得頭皮發(fā)麻,呼吸都停滯了。
沈一帆眼中瞬間爆發(fā)出駭人的兇光,若非被風(fēng)月、紅塵死死按住,幾乎要撲過去撕碎茶月兒,“賤婢!你敢——!”
“啪!”驚堂木三度震響,比前兩次更加凌厲,傅懷硯冷如冰刃的目光掃過沈一帆。
“放肆!公堂之上,豈容咆哮!沈大人,你是想讓本官看看你如何‘教訓(xùn)’證人嗎?”
沈一帆被那目光釘在原地,喉頭嗬嗬作響,卻再不敢妄動分毫,只有胸膛劇烈起伏,死死瞪著茶月兒,那眼神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
整個大理寺公堂的空氣凝滯如鐵,燭火搖曳的光影在眾人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詭譎線條。
冷汗順著茶月兒的鬢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磚上,暈開一小團(tuán)深色印記。
袖中那薄薄一紙分量,卻仿佛重逾千斤,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葉卿棠依舊跪得筆直,后背浸出的血痕在粗麻囚衣上無聲蔓延,冷汗蜿蜒而下,但她死死盯著茶月兒,目光里沒有哀求,只有靜默的逼迫。
傅懷硯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看著,修長的手指在紫檀木的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如催命的鼓點(diǎn),重重敲在茶月兒的心上。
豆大的汗珠從茶月兒額角滾落,她攥著袖口的手指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身體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
她不敢看沈一帆那噬人的目光,更不敢看傅懷硯那雙仿佛洞悉一切、深不見底的寒眸。
她偷偷瞥了一眼跪在一旁、面如死灰的沈一帆,又飛快地收回視線,眼中的掙扎與恐懼幾乎要溢出來。
終于,茶月兒哆哆嗦嗦的道:“大人,妾身……妾身胡說的,老爺代妾身溫柔,尊重……”她的頭顱低垂,原本工整的發(fā)髻因?yàn)閯偛诺臎_擊松散下來,鬢邊碎發(fā)蕩在眼前,粘在額間。
眼前浮現(xiàn)的都是沈一帆深夜里癲狂扭曲的臉。
茶月兒眼前一片模糊,汗水混雜著淚水糊住了視線,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妾身……妾身只是心疼老爺受傷,一時情急才胡言亂語……”
她死死攥著袖口,那封薄薄的信箋藏在袖袋深處,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指尖發(fā)顫。
沈家勢大,沈永海的手段她是知道的,若真把沈一帆徹底釘死在這公堂之上,日后沈家豈會放過她?那封信一旦現(xiàn)于人前,便是她親手遞上的催命符。
葉卿棠挺直了幾乎要碎裂的脊梁,不顧后背鞭傷在囚衣摩擦下撕裂般的劇痛,血痕在粗麻布上洇開更大的暗紅。
她直直盯著茶月兒,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將她釘穿。
沉默。
失望。
葉卿棠眼中那名為信任的光逐步暗淡下去,她輕輕閉眼,這種結(jié)果她一早想到。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賤人!你敢誣陷我!”沈一帆目眥欲裂,被風(fēng)月和紅塵死死按在地上的身體瘋狂扭動,肩膀的傷口在掙扎中再度崩裂,鮮血滲出繃帶,染紅身下的青磚。
“茶月兒!你敢拿出那莫須有的東西,我爹定將你碎尸萬段!”
“放肆!”傅懷硯聲音似寒冰碎裂,瞬間凍結(jié)了沈一帆的咆哮。
“茶氏。”傅懷硯開口,語氣平淡無波,卻帶著令人窒息的威壓,“本相只問你一句,袖中,有無信箋?”
茶月兒猛地一抖,伏在地上的身體蜷縮得更緊,仿佛要將自己藏進(jìn)冰冷的石磚縫隙里。
她能感受到袖袋里那紙張的棱角,硌著她的手臂,也硌著她的心臟。
冷汗浸透了額前散亂的碎發(fā),黏在皮膚上,和著淚水,一片冰涼粘膩。
“妾身……”她張了張嘴,喉嚨干澀發(fā)緊,聲音細(xì)若蚊吶,帶著濃重的哭腔,恐懼像毒藤纏繞著她的心臟,幾乎要窒息。
袖中的手指顫抖著,幾次想要松開,又被更深的恐懼攫住。
她想起了沈一帆平日里的暴戾,想起了沈永海那雙深不見底、毫無溫度的眼睛。
交出去,就是死路一條!
不交……這森嚴(yán)的公堂……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茶月兒眼前陣陣發(fā)黑,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癱倒在冰冷的石磚上,只剩下抑制不住的、破碎的嗚咽在死寂的公堂里回蕩。
茶月兒最終沒把那證據(jù)交出去。
沈一帆的案件還有眾多疑點(diǎn),寺丞在傅懷硯沉默的準(zhǔn)許中下令將沈一帆暫且打入天牢,等候發(fā)落。
夜晚的上京沒了白日繁華,月光凄冷,將大理寺門前石階映得一片慘白,夜風(fēng)起,大理寺的侍衛(wèi)端來水盆,潑灑在堂內(nèi)石磚上。
那些血跡,那些掙扎。
雙方眼中的怨懟,瘋狂,憎惡,隨著水跡一同無聲無息的蒸發(fā)消失不見。
鬧劇之后,一切又恢復(fù)平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