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惠然和江遠洲都愣住。
片刻后,許惠然刻薄地笑了一聲。
“你如此幽怨,看來你是不明白父母的苦衷了。也罷,你怪我們就怪,你弟弟對你可是一片赤子之心,你果真如此絕情?”
江映梨從主位上起身,冷眼看著他們。
“原以為你們也許有悔過之心,可你們口口聲聲苦衷,前途,絲毫沒考慮過本宮會不會受你們的牽連,到底是誰絕情?本宮到底是你們的女兒,還是你們的仇人?”
江遠洲氣得老臉漲紅,“竟然詰問尊長?你不孝不悌,不睦不義,江家怎么有你這樣的女兒!”
江映梨嗤笑,“你們將我當成過是你們的女兒嗎?及笄前待價而沽,及笄后便是踏腳石,可笑我癡傻,以為真心能換回真心。現在終于明白了,有的人,心是爛的,就該在爛泥里打滾,你們這輩子,就在那吃人的礦山勞作到死吧!”
見江映梨果真改了性子,許惠然和江遠洲徹底愣住了。
放在從前,放兩句軟話,江映梨便心軟。
再不成的話,放兩句狠話,她便怕了,上趕著要討好他們。
今日這是徹底生了反骨了!
他們抱著逼江映梨求情的決心而來,對流放一事并不慌張,認為自己能得到赦免。
但是現在,江映梨的態度徹底讓他們害怕了。
那可是幽州礦山,人進去了,便是手腳拴上鐵鏈子,沒日沒夜地勞作!
“梨兒!父親母親哪是不為你考慮,你如今身在宮中,養尊處優,整日過得富貴榮華,哪里知道家里的苦…啊!”
“給本宮住嘴!再多說一個字,你們也不必去幽州流放了,上那斷頭臺去和舅舅團聚吧!”江映梨抄起手邊茶盞猛砸在他們面前。
許惠然和江遠洲驚恐地看著江映梨,呆若木雞。
江照也驚訝地抬頭。
江映梨終于看到弟弟的臉,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那樣惶恐無措,總讓她想起她小時候。
她下意識后退了一步,卻沒站穩,跌倒在地。
江遠洲看到了江映梨的弱點,他知道她心疼弟弟,正想趁機說點什么時,屏風后緩步走出來一人。
看著那身龍袍,許惠然與江遠洲的話都哽在了喉嚨里,抖如篩糠。
眼前的帝王,看他們的眼神冷若冰霜,仿佛在警告,再敢多說一個字,就立馬叫他們血濺當場。
蕭承瀾看著幾步之遙外的江映梨,朝她伸出手。
“江映梨,站起來,到朕身邊來。”
江映梨抹了抹眼淚,起身,牽住蕭承瀾的手。
蕭承瀾將她護在懷里,為她擦了擦眼淚,然后眼神厭惡而冰冷地看向江遠洲與許惠然。
“江映梨的確不該是江家的女兒,因為你們不配為人父母。”
“朕告訴你們,從今以后,江映梨與你們再無瓜葛,你們不養的人,朕來養。”
蕭承瀾一番話,讓江家三人都錯愕到極致。
雖然他們從前也隱約聽到過江映梨受寵這種話,但他們打心眼里是不信的,潛意識覺得,她有什么好的?
江照則是覺得皇家無情。
但方才陛下的反應,的確是牢牢地護著姐姐,為她撐腰。
江遠洲開始懊惱地想,早知江映梨如此得寵,當初就應該對她好些。
平白錯過了許多跟著榮華富貴的機會。
許惠然也悔不當初,她漸漸地流下悔恨的眼淚。
“梨兒,我已經知道錯了,是母親沒有照顧好你。可你知道嗎,我與你父親,又何嘗不是可憐人?你娘胎里帶弱癥,的確是母親吃了藥,可不是因為母親不想要你,只是因為當年母親的身體也不好,若執意生下你,容易一尸兩命,這才別無他法。”
“至于我身體為什么不好,那也是因為你母親從小和你一樣,總是被忽視的那一個,母親到現在,還要討好你的舅舅才得以喘息,你父親是家中最不起眼的老四,也與我一般無二啊……”
許惠然哭得聲淚俱下,江遠洲也是眼眶通紅,像是真的已經知道錯了。
江映梨從蕭承瀾懷中出來,走近他們一步,眼里已經沒有了怨恨,全是譏笑。
“所以,你們明明知道什么是地獄,卻還是要把我推進去。難道看著我痛苦不堪,你們才能得到救贖嗎?”
許惠然一怔,連哭都忘記了。
江映梨淡聲道:“事到如今,我對你們已無話可說,孽緣已盡,咱們活著不必再見,死后,生生世世都不要再見。”
說完,江映梨不顧許惠然與江遠洲的哭喊痛悔聲,決然道:“來人,把本宮寫的斷親書拿上來。”
“斷親書?!”江遠洲一怔,“梨兒,你在說什么呢!”
江映梨不廢話,命人把斷親書展示給他們看,上面寫得分明。
恩斷義絕,各不相干,江映梨從今以后再不認他們做爹娘。
“你們在幽州,別想再打著本宮的旗號討便宜,招搖撞騙,若被本宮聽見風聲你們敢攀本宮的親,別怪本宮命人了斷了你們。”
聽著江映梨一口一個了斷,毫不顧忌,而陛下也沒有斥責她僭越,許惠然徹底絕望了。
她原想著,就算今日不能被赦免,來日江映梨總有心軟的時候,至多半年,他們也該能回來了。
可她,竟然真的不認他們了!
許惠然拼了力氣,一把從宮人手里搶過斷親書,撕的四分五裂。
“什么斷親!這不是可以隨隨便便用來玩笑的事情!”
江映梨漠然,讓宮人立刻拿了份新的上來,吩咐道:“按住他們,蓋印子。”
幾個太監蜂擁而上,把許惠然與江遠洲按在地上,舉起他們的手,沾了印泥,蓋在紙上,然后呈給江映梨。
“娘娘,好了。”
江映梨也伸出手指,按上自己的指印。
被松開的許惠然和江遠洲徹底沒了力氣,近乎癱倒。
“娘娘,我們已經知錯了!娘娘就原諒我們這一次吧!”
“陛下,娘娘!求陛下與娘娘,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
蕭承瀾看也不看他們,漠然道:“拖下去,即刻啟程流配幽州礦山。”
江遠洲與許惠然被堵了嘴拖下去,連同江照也被帶了下去。
江照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在快要消失在門口的時候,默默回頭看了一眼姐姐。
這對姐姐來說,是好事吧。
江映梨站在殿中,靜靜地看著手中那紙斷親書,神色既凄惘,又釋然。
蕭承瀾走到她身邊,“原來你今日見他們,是為了這個。”
江映梨點頭,“這么多年,也許嬪妾早就看清了,原來真的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只是嬪妾一直不愿意接受,如今終于接受了。才發現自己也沒有想象中那么難過,是嬪妾一直缺乏勇氣。”
蕭承瀾握住她的手,“梨兒已經很勇敢了,朕沒有想到你會拿出這個,朕刮目相看。與其一直血流不止,不如剜掉腐肉,靜待結痂。”
江映梨緊緊抱住了蕭承瀾,哭不出來,只是內心很平靜。
她輕聲呢喃:“陛下,嬪妾也只有你了。”
蕭承瀾回抱住她,眼里既有心疼,又有欣慰,還有不甚明顯的愉悅。
他輕拍著江映梨的脊背,柔聲道:
“別怕,以后朕與梨兒,相依為命。別的人,都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