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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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組合第一次訓練。
雖然池冬槐的個人表現能力不錯,但團隊配合不是一個人或者兩個人的事情。
他們舞臺上一共四個人,每個人的節拍都需要契合。
第一晚的訓練不算順利。
池冬槐進拍的時機其實沒什么問題,但合音的時候,大家總會有些不順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要跟她溝通。
“這段節拍的鼓點可能需要打得稍微重一點,但后面那段你得把力量收起來?!?/p>
“踩的節奏點需要跟方時那邊多配合?!?/p>
“薄言的話,有些部分是他的SOLO,這些都是需要注意的地方?!?/p>
配合不僅僅是寫在樂譜上的音律,也不是他們商量出來的某些計劃,而是熟悉感和默契。
就像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其實不是固定的規則。
而是一種靈魂的契合。
這也是為什么,搞藝術創作的人更在乎Soulmate,更喜歡所謂的靈魂共振。
因為有些事情就是很難說清楚的。
池冬槐的人生鮮少被糾錯,她百分之九十的時候都是在世俗規則中的正確道路上。
做錯的題不會每次都錯,她犯過的錯自己都會記得很清楚,會每天提醒自己下次不能這樣。
非常會舉一反三的乖小孩。
晚上十點,本來應該是他們的訓練結束的時間,今天卻因為效果不及預期而往后推遲。
吉陽冰和宗遂一起去倉庫拿水。
“你覺得這小學妹真行嗎?”吉陽冰忍不住問宗遂,“我承認,她打鼓的能力和水平是有的…但是換人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吉陽冰這話沒辦法跟別人說。
今天訓練的情況不順利,方時雖然覺得有些疲憊,但沒有多說什么,而且在很多重要的節奏里。
鼓手配合最多的就是貝斯手。
也就是說池冬槐和方時的配合應該是最多的,她需要跟方時的節奏碰撞出火花。
但方時這個最受苦的當事人卻表示。
沒事,這才第一天,這也是換人的必經之路,他們樂隊這個名字呢,聽著就知道是要經歷大風大浪的。
深藍色的海域,一定可以吞噬一切巨浪。
不管什么樣的變數來到他們面前,都是可以突破的。
薄言更是沒得說了,他這人平時對其他人是刁鉆刻薄得很,遇到池冬槐倒是鮮少的,沒有發什么脾氣。
他知道這是他自己搞來的人。
雖然對池冬槐沒幾句好話,也沒安慰,但也算得上是任勞任怨。
以前孟璇稍微發懵敲錯幾個音節,都要被薄言一個冷眼掃過去的,那時候樂隊里的氣氛經常就此冰凍。
薄言今天也沒說幾個話,寥寥幾個字,態度就已經很鮮明。
短暫的休息后,他會默不作聲地又把自己的吉他拎起來,掛在肩膀上,淡淡地開口。
“繼續?!?/p>
吉陽冰個人傾向比較明顯,他比較保守,覺得能穩定一個人就穩定一個人。
前面池冬槐那個表現的確讓人沒話說,他那時候沒辦法,但總得來說呢,他肯定還是更希望在最后這個要緊的關頭,不要再換人了。
吉陽冰覺得這事還是跟宗遂商量商量比較有希望。
只要說服宗遂認可,他自然有辦法去說服另外兩個人,吉陽冰也相信宗遂肯定也是這么想的。
他彎腰拿起兩瓶水,剛起身。
余光掃到宗遂多拿了幾瓶別的果飲,宗遂抿了下唇,忽然說。
“我倒是覺得小槐的確是不錯的,她一定可以順利完成?!?/p>
吉陽冰:“……?”
不對啊,他怎么覺得宗遂之前不是這個態度???
宗遂手里拿著滿滿的東西,只能用眼神示意他。
“再給她一些時間,你也看到了,她本來也是很有天賦的鼓手?!?/p>
吉陽冰一時噎?。骸安皇恰鹊?,天賦歸天賦,默契歸默契啊…”
這個道理他能不懂嗎?
“她很乖?!弊谒爝@么回答,堅定地看著他,“她會乖乖訓練,練到大家滿意為止的。”
吉陽冰沒話說了。
…
今天訓練結束的時間被預期要晚了整整三個小時。
但好在最后還是稍微有了一些小小的成果。
結束以后,宗遂主動說送她回宿舍。
“我們那邊離鐘秀比較近,我來送吧?!彼踔劣泻芎线m的理由。
方時和吉陽冰都是信息管理專業的,他倆那個學院分配的宿舍位置極為偏遠。
的確是法學院的男生宿舍挨著她們比較近。
“薄言呢?”臨走前,方時還不知死活地多嘴,“你們法學院近,你今天不一起送?。孔笥易o法更安全?!?/p>
薄言還帶著今天用的那把電吉他。
他淡淡掃過去一眼,說:“我不回學校。”
“咋了,你回蔚藍半島?。俊狈綍r問。
薄言沒否認:“再不回去家里生灰了,收拾一下?!?/p>
“突然收拾干什么,你要金屋藏嬌?。俊狈綍r用手肘撞他。
薄言對他這個行為早有提防,微微側身躲過去,方時撲了個空踉蹌兩下差點給自己甩飛出去。
“金屋藏狗?!北⊙曰卮鹬?,抓了一下吉他的背帶,轉身率先要離開,“走了?!?/p>
“等等——”方時還想繼續問,“你背著我們在外面偷偷養狗?。渴裁垂钒。縼硗嫱?!”
吉陽冰伸手去拽方時:“已經夠晚了,還不回去,明天是不想干了?”
池冬槐看他們幾個打打鬧鬧,覺得還怪有意思的,她不自覺地撓了撓自己的掌心。
她看著薄言離開的背影。
他看起來是個壞人,但好像又不是個壞人。
隨后又用余光去掃旁邊的宗遂。
他呢?很細心很溫柔,對人很好。
至于方時和吉陽冰,池冬槐感覺他們也是不錯的人。
她從小跟男生群體的相處就比較少,因為爸爸的工作性質,他們一家人是住在鋼鐵廠的家屬大院。
大院里大部分人生的都是女孩子。
是有幾個男孩,但他們性格過于頑劣,不僅媽媽不讓她與之接觸。
池冬槐自己也不喜跟他們接觸。
她現在都還記得。
小學時,那時候流行養彩色的小雞仔,小商販每天都會在門口擺攤。
當時身邊的朋友都擁有了一只彩色的小雞仔作為寵物,池冬槐知道家里不太會同意她養。
所以她每天都在攤位前停留,但從未買過一只。
其實很便宜的,只賣五塊錢。
老板見她每天都來,都說好給她打折了,但池冬槐還是沒買,一直到最后。
老板說,明天是最后一天,再往后,她就不來了。
如果想買的話,只能抓緊明天最后的機會。
她點頭,這天回去作業寫得特別快,雖然在家長老師面前是很乖的學生,但池冬槐其實也會偷偷發呆、放空自己。
結束作業后,她拿去給媽媽檢查。
猶豫許久,才終于問出那句。
“媽媽,我也想要一只小雞可以嗎?我會乖乖聽話,把它照顧好的,如果它把家里弄臟了,我也會打掃干凈的。”
池冬槐問出去的時候很緊張,但范心萍卻只是淡淡說:“養唄,不過你要自己好好照顧它,如果它死了,你也要自己負責。”
意料之內的,她知道池冬槐也會想要養一只。
池冬槐那時候以為是媽媽心情好,后來她才知道,那是媽媽花五塊錢給她買的教訓。
說教永遠比不上讓她自己走一段痛苦的路。
一只五塊錢的小雞而已換足夠讓她銘記一輩子的一次教訓,對父母來說,是教育路上,劃算的買賣。
池冬槐第二天就在攤位前,挑了一只色彩最明亮的、正紅色的小雞仔。
她的確把它照顧得很好,給它做窩,每天打掃。
這是她第一只寵物,是她第一次自己獨自喂養一條生命。
大人們都說這種染色小雞活不久的,都是騙小孩兒錢的,但是池冬槐聽說隔壁家屬院有孩子把它們養到很大了。
只需要用心,用愛澆灌。
于是她每天都期待著它長大,好好地、健康地長大。
在這個過程中,池冬槐覺得自己偶爾可以理解媽媽的心情,她也會照顧完小雞以后去給做完家務的媽媽捶捶肩。
“辛苦啦媽媽。”
噩耗來源于原本快樂的一天,她帶著自己的小雞下樓散步,想帶它去公園的草坪玩一玩。
總不能一直圈養在家里,也要去見見大自然嘛。
池冬槐和朋友約好了在公園見面,手上又帶了些零食。
她剛下樓,碰到樓下的鄰居,跟她同齡的男生,他見池冬槐手里拿著太多東西,就熱情地招呼她。
“我幫你拿一些吧!你去哪里?”
“公園…”
“有一段路呢!剛好我也要去,我幫你帶過去!”男生說。
熱情難卻,池冬槐不會拒絕,又覺得手里其他東西略有重量,最后她把手里裝著小雞的紙口袋遞給他。
“嗯…那你幫我拿這個吧?!彼x了個最輕的東西,“謝謝你啦?!?/p>
“好好好。”男生咧開嘴笑了。
一路上他們都聊得挺開心的,男生還時不時打開口袋看,說她這只紅色的小雞真特別,真漂亮。
池冬槐也放松了警惕。
十幾分鐘后,他們到達公園,池冬槐想先去衛生間,拜托對方幫忙看看東西。
從衛生間出來以后,她哼著歌,想著——
太好啦,今天就是它第一次“回歸自然”。
但就當她最開心的時候,看到原本男生等待的地方圍了些人,大多是跟他們年紀相仿的男孩。
他們笑得很不友善,笑聲中,帶著惡意和冷血的快感。
池冬槐感覺不妙,從人群中擠進去,沒有問出一句話,因為她進去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被砸在墻上、鮮血淋漓的畫面。
灰色的墻面,鮮紅的血跡。
被血液黏在上面的紅色羽毛。
原來,人在崩潰的瞬間,是無法發出任何聲音的。
后來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是怎么告訴媽媽,自己養的小雞死掉了這件事的。
唯獨記得所有人的冷漠。
-“哭什么?不就是一只小雞嗎?我再給你買一只不就行了!我爸爸可是說過,這些小雞根本活不久!它本來就要死了!”
-“槐槐,好了,該去寫作業了?!?/p>
-“我們知道你傷心,但你自己說好的,要照顧好它?!?/p>
從那天起,她開始經常掉眼淚,她開始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總是微小的情緒波動就會落淚。
情緒和記憶早就隨著時間被沖淡,唯有她大腦的本能替她記得。
你是想哭的對嗎?
那你哭吧。
那些應該出現的、不應該出現的淚水。
都只是在彌補那天夜里,她知道第二天要上學而憋回去的、沒能爆發出來的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