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腦袋沒泡,萬塔現(xiàn)在應(yīng)該掉頭就走。再謹(jǐn)慎一點(diǎn)應(yīng)該立刻回家收拾金銀細(xì)軟,把龍巢再往后挪動個幾百公里。
但她沒辦法挪動龍巢,也暫時不想跑。
城是肯定進(jìn)不去了,如果那把鑰匙在城里她就只能放棄。但好不容易來外面溜達(dá)一次,四條龍尸就把人直接嚇飛那也有點(diǎn)窩囊。
萬塔倒退出那幾座龍骨塔的探測范圍,稍微把高度往下降低一點(diǎn),順著整個塞佛城轉(zhuǎn)了一圈。
和大多數(shù)西方城鎮(zhèn)一樣,塞佛城的形狀不太規(guī)矩,有點(diǎn)近似于一個以教堂為核心的多邊形。
和秘銀鎮(zhèn)酒館礦場生活區(qū)生產(chǎn)區(qū)亂七八糟擠在一起的混亂布局不同,塞佛城有清晰的區(qū)劃。
越靠近教堂的街道越寬闊整齊,建筑也越像樣子。再向外道路就曲折蜿蜒起來,仿佛無數(shù)向外伸展的毛細(xì)血管,中間密生著霉菌斑塊一樣色調(diào)黯淡,高低不齊的民居。
作坊區(qū)沿著城中的水流布局,河水從西北流入,東南流出,帶著垃圾和生產(chǎn)廢料一路入海。匠人們拖著鞣過的皮子打好的鐵錠穿過小巷,身邊市場上的商販吵吵嚷嚷,嘟嘟囔囔。
這是一座有數(shù)千人的大城,足夠打一場長期的要塞攻防戰(zhàn)。不論是萬塔還是萬塔的領(lǐng)地,都無法和這個蹲踞在家門口的巨獸抗衡。
在主城區(qū)外還能看到散落的貧民聚居區(qū)和集市,大多圍繞著臨水的碼頭,再向外就是生著灌木的山坡和荒野,一直到西北角的森林邊陲,一處莊園顯露出來。
太陽已經(jīng)沉到地平線以下,建筑和草場上落滿的紅色余暉正變成灰藍(lán)。
就在夜的陰影逐漸籠罩四周時,一股反常的燈火亮了起來。火把像是蛇一樣從剛剛那座莊園中涌出,蜿蜒著爬向附近山坡下一處孤零零的絞刑架。
……絞刑架?
萬塔把高度又壓低了些,在火蛇上空盤旋,得益于她深紫色的羽毛和昏暗的夜幕,這群打著火把的人根本看不到她。
他們在絞刑架下圍成一個半圓,兩個身穿教士罩袍的人扭著一個身影從人群中走出,雖然距離很遠(yuǎn),但萬塔還是能辨認(rèn)出這是個高個子的女人。
她身穿亞麻長裙,外罩一件暗色的斗篷,火光下隱約能看出上面繁復(fù)的刺繡。有人粗暴地拽掉斗篷兜帽,下面露出的是一個緊緊扎著,遮蓋臉頰的麻布口袋。即使被這么拖拽推搡,她的脊背仍舊筆直。
穿著短衫的劊子手不耐煩地擺弄絞索,刑架旁站著另一位教士。他身上的法衣明顯比扭送那個女人的二人高級一點(diǎn),能看出鴿子和旭日的花紋。
在他身邊另有一個穿著褐色長裙,表情緊繃的婦人,她的手指緊緊攥在一起,兩個肩膀向上聳著,頭壓得很低,整個身體不住地微微搖晃。
這是一場私刑,萬塔反應(yīng)過來。古今中外正兒八經(jīng)明正典刑沒有一個會挑在半夜,這時候處死人一定是想掩蓋什么。
風(fēng)吹過高草,葉片摩擦的聲音如竊竊私語。那個高級教士清了清嗓子:“兄弟姐妹們!”
“仁慈與輝光之神在上,今夜我們共聚于此,審判這場可怕的罪行。克拉拉·圖洛奇,尊貴的女子爵,被證據(jù)確鑿地指控……”
他刻意停頓了幾秒,然后忽然抬高聲音“……以邪惡的手段和毒藥,蠱惑并協(xié)助莊園周邊的多名婦人謀害她們的丈夫——那些虔誠無辜,日夜勞作供養(yǎng)家庭的善人!”
人群中爆發(fā)了一陣低低的議論聲,有人迅速探出頭對著她的裙擺吐了一口唾沫。被罩著頭顱的克拉拉毫無反應(yīng),似剛剛的指控不是對著她一樣。
那個教士抬起一只手示意所有人安靜:“我們的姐妹有話要說。”
他稍微側(cè)過身,把身邊那個女人讓到前面。她微微搖晃的后背突然繃緊了,唰地一下抬起頭來:“是的!大人!是的!”
女人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尖銳:“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克拉拉女子爵和魔鬼交易來了可怕的毒草!她把那些致命的粉末交給心懷不滿的女人,我親耳聽到她是如何傳授下毒的技巧,教唆她們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她們的丈夫!這個妒忌的女人!這個可怕的毒婦!她嫉妒神圣的婚姻,她是惡魔的幫兇!”
嘶喊讓那個婦人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人群的應(yīng)和聲抹掉了這一點(diǎn)微不足道的瑕疵。
“絞死她!勒斷她的脖子!”
“殺了這個*子!”
聲音太過混亂,教士不得不用力拍了兩下手示意所有人安靜,他轉(zhuǎn)過身,用讓人不太舒服的柔和口吻開口:“克拉拉·圖洛奇,你還有什么要為自己辯解的嗎?”
被罩住的頭顱輕輕地動了一下,似乎在搖頭,又似乎只是在給自己找一個舒服的姿勢,沒有任何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怼?/p>
教士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向劊子手:“證據(jù)確鑿,本人也無話可說。輝光與仁慈之神在上,愿您寬恕她罪惡的靈魂……行刑吧。”
劊子手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拖上絞刑架,就在絞索被套上去的一瞬間,空氣中流瀉出一股微弱的波動。
萬塔收起的耳羽驟然張開,有些模糊的東西出現(xiàn)在她的腦內(nèi)。上次開啟制造室,那顆白色的石頭飛向她時,她也有相似的感覺。
鑰匙!她立刻意識到這是什么東西帶來的波動。
咔撻!絞架的踏板瞬間向下彈開。
克拉拉的身體驟然失去支撐,猛然下墜,與此同時夜幕中爆發(fā)出一道輝光。
好像是月亮被擊碎,好像是一萬顆星星從天幕俯沖而下,這強(qiáng)烈的光芒直直沖著絞刑架砸過去,周圍的人尖叫出聲,顧不上捂眼睛的就砰然倒地。
比火更熾烈,比鐵水更灼熱,簡直不像是人間能看到的景象。即使是光輝與仁慈之神降臨于世間,也不會有比這更耀眼的光輪。
僥幸捂住眼睛的人匍匐在地,半晌才敢抬起頭來。絞刑架已經(jīng)被整個劈成了兩截,撕裂的絞索上空空蕩蕩,犯人不知去向。
……
“哇,您對我真好!”伊芙說,“呃,就是有點(diǎn)少,不太夠吃。
“放下,一邊豎著,那不是給你吃的。”萬塔說。
伊芙咕噥了一聲,縮起脖子挪動到多琳的羊皮窩旁邊,探頭探腦地試圖翻翻她的窩里有沒有零食可以吃。
小貓頭鷹抬頭穩(wěn)準(zhǔn)狠對著她的腳就是一口,紅龍嗷一聲躥出幾步遠(yuǎn)。
萬塔無視掉背后這個聒噪鬼,小心地把躺在地上的女人翻過來。
雖然有【塑造者之手】加成,但萬塔還是對自己的力氣沒太有數(shù),害怕自己把她從絞刑架上摘下來的時候用錯勁拉斷脊椎。
好在她除了脖頸上有一圈紅痕之外沒有別的問題,呼吸也還算平穩(wěn),只是一時半會沒有醒過來,估計要昏到明天早上。
平心而論萬塔不是非得救她不可,但不救她他們有可能會搜查尸體拿走鑰匙。把在座諸位都?xì)⒘巳缓髶寠Z寶物也不是不行,但這里畢竟離塞佛城很近,第二天早上冒出一堆尸首容易打草驚蛇。
思來想去半天,她干脆把【不可直視的光輪】開到最大,像是一顆照明彈一樣砸下來擄走了克拉拉。反正這位女士臉上蒙著麻袋,應(yīng)該不會被閃光照瞎。
她身上只穿了一條沒有裝飾的亞麻長裙,披風(fēng)早在飛行過程中脫落。萬塔翻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亞麻裙子的裙擺上有一個小夾層,夾層里縫著什么東西。
那是一串相當(dāng)精致的項鏈,吊墜被做成了手持舞會假面的樣式。假面上覆蓋著一層琺瑯釉樣的涂層,正在她手中變幻著柔和的色澤。
【不忠者的假面:怎樣在衣襟上佩戴令神與惡魔都感到馨香的玫瑰——?*】
濃稠如蜜,馨香如花的力量緩緩從項鏈中滲透進(jìn)萬塔的身軀,她只是稍微動了動念頭,這枚項鏈就飛入腦內(nèi)的文具盒中,與此同時,【技能】那一欄里出現(xiàn)了一條新的技能條目。
【女主人的夜宴:——行走在客人之中,今夜你需要換一身禮服,也需要換一張面孔。】
祝圣寶物與技能的介紹互為補(bǔ)充,萬塔試著理解了一下它的含義,覺得大概是和易容相關(guān)。
一條龍怎么易容?從紫色變成粉紅色嗎?有什么用?
不過從項鏈本身來評判,它的確是一枚祝圣神器。只不過萬塔現(xiàn)在手里沒有秘銀充當(dāng)建設(shè)素材,想開啟下一個房間估計還得等一陣子。
這么思索之間,萬塔隨手點(diǎn)了點(diǎn)自己剛剛獲得的新技能。
仿佛一陣輕柔的霧氣覆蓋了頭顱,又好像巨大的紗帳從天而降。眩暈讓萬塔站立不穩(wěn),下意識向著一邊的墻靠過去。
隨即她覺得自己失去了平衡,整個身軀向后跌落,一頭扎進(jìn)制造室所在的長廊。
五秒,十秒,二十秒,眩暈感逐漸褪去,萬塔睜開眼睛。
外面一片寂靜,多琳已經(jīng)睡了,伊芙大概自顧自出去找夜宵吃了。她困惑地從地上爬起來,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
……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
頭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