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知靜一大早就被屋子外的聲響吵醒了。
她一把掀開被子,打開門,披著一頭亂發就沖了出去,嘴里罵罵咧咧道:“吵吵吵!這是要趕著投胎啊!”
春華見到自家主子不修邊幅的情形,差點魂兒都快嚇散了,趕緊迎上去勸道:“縣主,您怎么沒梳洗就出來了?外間這么多人,快跟奴婢回去吧,這邊的事有冬霜跟翠姑看著呢。”
趙知靜坦然道:“我又沒有裸奔,怕什么?”
春華一陣頭大,心說主子脾氣現在是好了,就是想法有時候太’脫俗’。
“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好像聽到什么東西在叫?”
“聽起來像驢?”
“誰把驢牽過來了?”
翠姑一臉為難地過來:“回縣主,就在昨夜,貴人贈了一匹馬給您,離開前吩咐奴婢們不要動,讓馬先待在院子里,讓今日再告知您。”畢竟是貴人贈與的,她們下人哪敢動。
“什么馬?”
趙知靜心里有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一匹白色的駿馬脫韁,朝她狂奔而來。
‘咴兒咴兒咴兒’
趙知靜:“……”
天殺的!
這個假和尚,昨日吃她的肉不算,臨走了,還要把他那八輩子沒吃過糧食的馬留下來,這是準備吃空她嗎?
風駿踏著歡快的步子到了趙知靜身前,圍繞著它的新主人轉了好幾圈,馬蹄揚了揚,盡情展示著自己俊逸的風姿,然后才低下頭朝趙知靜親熱地拱過來。
“咴兒咴兒咴兒”
趙知靜表情隱忍地擦了擦臉上的口水,對著春華道:“這畜生,讓它哪里來回哪里去!”
春華憋屈地回道:“貴人昨夜有交代,馬兒已經認主,若是縣主您不想養這匹馬,就讓奴婢們把馬殺了給您加菜。”
殺了加菜可還行?
趙知靜頓了頓,幽暗的眼神看向白馬。
驢肉火燒倒是吃過,
馬肉就……
春華見主子表情不對,試探著問道:“縣主,您不會真的想那樣做吧?這匹白馬不管是品相還是血統都極為罕見,況且還是那位送的,奴婢覺得——”
趙知靜心里遺憾地吐了口氣。
“算了。”
“關到后院去,離我越遠越好!”
“咴兒咴兒咴兒”
“記得糧食少給點,陳糧最好!”
“咴兒咴兒咴兒”
…………
鎮北侯府。
鹿州書院的訓導一大早就來了府里,張氏帶著人好生招待了一番,沒想到對方一改往日的高傲,比張氏還客氣。
來的訓導也是個有意思的人,先是如實稟報了趙子封在鹿州書院的學習情況,驚呆了全府上下,隨后又暗示,新的一年里,山長將對二公子重點輔導,最后,又真心實意感謝了安定縣主的幫忙。
訓導走后,整個鎮北侯府安靜得不可思議。
老夫人手里捏著佛珠,嘴里為遠在邊關的鎮北侯祈禱了幾句,最后示意翠屏攙扶著回壽安堂,一眼也不曾給她曾經最寵愛的孫子一眼。
“娘?”趙子封看向張氏。
張氏在訓導說話時就安靜得很,沉默到現在。
過了好一會兒,張氏才對身邊的丫鬟道:“就讓知云在她妹妹那里多呆一段時間,不用再催了。”說完,歪歪扭扭地被丫鬟扶著回去了。
“大哥,我娘這是高興傻了?”趙子封轉頭對木頭人般的趙子安道:“你聽到了吧,山長居然答應教我?”
“真是不可思議,上回還說我朽木不可雕也!”
趙子封一臉唏噓地嘆道:“上回在林子里,山長還跟教習偷偷罵我,別以為我不知道,哼,那句話怎么說的?”
“為我師者,短命折壽也。”
“也不知道三妹妹做了什么,讓這老頭犧牲這么大。”
趙子安:“……”
暗嘆了翻二弟的好運道,他恍惚回答:“三妹妹既然為二弟你安排好了,二弟這次就好好溫書吧。”
“也是,”趙子封開心地咧開嘴:“嘿嘿,以后我就是山長的弟子了哎!”
“二弟高興就好。”
趙子安神色復雜地看了眼傻樂的二弟,心累地回自己院子了。
臨近年關,又下了幾場大雪。
因著雪是一天比一天下得大,怕除夕被大雪堵在莊子里,春華極有前瞻性地勸自家主子回到了侯府。
這次回來,趙知靜受到了府里上下的熱烈歡迎,特別是下馬車的時候,聽到車夫說張氏就在下面等著,她都差點沒敢下馬車。
事出反常必有妖。
趙知云也是這么想的,還對趙知靜嘀咕道:“三妹妹,你說我娘在外面專門等我們,不會有詐吧?”
“不管是油炸還是燉湯,咱們該下還得下。”趙知靜放下腳,淡定下了馬車。
“三丫頭回來了啊,”張氏笑得有些不自然:“這雪天也太冷了,趕緊進屋吧,屋子里暖和,二嬸讓廚房準備了你最喜歡吃的東西。”
趙知靜接受了張氏的好意。
見趙知靜沒有不滿的神色,張氏心里舒了一口氣,招呼著眾人進了屋子里,很快下人們就擺上了膳食。
雖然桌子上氣氛有些詭異,趙知靜跟二老爺倒是吃得很歡實。
“靜兒,你嘗嘗這個,這紅燒獅子頭味道不錯,二叔讓府里廚子去大酒樓偷學的!”
“這吃上面的學問,還得是二叔你!”
“謬贊謬贊,哈哈哈,靜兒你再嘗嘗這個,玉露杏仁酥,這個好吃!”
“二叔你也吃。”
“好好好,二叔馬上吃,哎,你不在府里這段時間,二叔吃飯都不香了。”
趙知靜瞥了眼二老爺不見分毫消瘦的大肚皮,連連點頭。
兩叔侄完全不在意飯桌上的氣氛,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好不滿足。
要擱往常,張氏早就發火了,今天的張氏卻表現得格外耐心,還溫柔地對趙知靜道:“知靜慢慢吃,廚房還備著同樣的菜式,包夠的。”
趙知靜咬了一口酥肉,問:“怎么還備了一桌同樣的?”
二老爺搶答道:“哦,你二嬸怕你又掀桌,大家沒得吃,就讓廚子準備了兩桌。”
趙知靜:“……”
張氏:“……”
“老爺,飯可以多吃點,話就少說點吧。”張氏盯著二老爺,神色不虞。
老夫人早早放下碗筷,她剛才也在默默吃飯,此時已經飽了八分,對著趙知靜叮囑道:“前不久,昌平侯府送來一張宴帖,過幾日就是昌平侯府老夫人大壽,到時候你自己去可以,受累帶著二丫頭、四丫頭見見世面也成。”
張氏一臉驚訝地問道:“昌平侯府?咱們府里與他家一直沒什么往來啊?怎么這么突然?況且媳婦記得,他家老夫人前年不是才過了整壽么?”
老夫人點點頭:“不用擔心,昌平侯府是宮里貴妃的母家,我讓人打聽過了,這次他們家給有適婚姑娘的世家都遞了宴帖,柳貴妃此次借著老太太做壽的由頭,想為永王挑選一位側妃。”
“側妃?”張氏不明白了:“娶一個側妃搞這么大陣仗?”
老夫人手指了指半空,道:“永王已經成婚兩年了,那位王妃一子半女都未誕下,宮里那位急了,何況,沒有子嗣的王妃,位置可不一定安穩。”
趙知靜聽了半晌,疑惑著說了一句:
“這永王我記得是太子的弟弟吧?都結了兩年了,搞了半天,嘖嘖嘖,”
“太子是個老光棍啊。”
趙知云一口飯噴出來。
所有人:“……”
“都看我干什么?”趙知靜放下筷子,“我說的是事實,又沒有冤枉他。”
老夫人當自己沒聽到,轉頭對大家道:“這次宴會,與咱們家沒有關系,但這幾年柳貴妃在宮里的權利愈加大了,我們雖然沒有高攀的想法,但也不能輕易得罪他們。”
老夫人在大是大非上還是清醒的。
大家都沒有異議。
過了幾日,昌平侯府的宴會如期舉行。
趙知靜穿著比平日里厚了兩倍的衣裳下了馬車,一下車就與秦婉兒打了個照面。
秦婉兒今日著了件大紅色的斗篷,臉脆生生的白,嘴里呵著熱氣,對趙知靜的著裝表示詫異道:“你怎么這個樣子就來了?穿這么厚,你走得動嗎?”
“小瞧人了是吧?”趙知靜輕巧移動著步子,體型雖然臃腫,動作倒是不遲滯。
“我還想說你怎么來了呢,”趙知靜與秦婉兒走在一起,側頭小聲道:“貴妃家的兒媳婦,你也惦記上啦?”
秦婉兒一言難盡地看了趙知靜一眼。
“人家真正的兒媳婦還在呢!”
“哦,那就是預備役嘛。”
秦婉兒掩著嘴角輕笑道:“促狹鬼,你是想說昌平侯府吃相難看是吧,你膽子那么大,咋不對著他們府上的人說呢?”
“我懶得說。”
“幾個月不見,你當初淹梁永怡那勇氣呢?”
“那不一樣,我今天就是來干飯的,可不是來干仗的。”趙知靜緊了緊狐裘。
秦婉兒被她逗笑:“你可真是,鎮北侯府難不成短了你吃喝了?”
“哎,都是瞧著面子光鮮,其實內里窮著呢,”趙知靜對她吐槽道:“你不知道我們家那老夫人,飯桌上大魚大肉沒有,一堆清湯寡水的樣式,問就是養生需要,最近不知怎么地,天天拉著我去吃,吃得我面色都寡淡了。”
秦婉兒好笑道:“你又胡說,我記得南面賣過來的紙張,你們家好多鋪子都在賣,連宮里的采買都是從你們家進貨,可不缺錢,我聽說你們家老夫人向來好附庸風雅,可不是故意餓著你。”
“誰知道呢?說不定晚上自己偷摸著加餐呢!”
“我看加餐的是你吧!”
兩人說說笑笑進了昌平侯府。
今日的昌平侯府熱鬧至極。
雖是銀裝素裹、萬分肅殺的冬日,昌平侯府這次宴會的裝扮也極其用心。
張燈結彩這些自不必說,甚至暖房的好些花盆都被搬了出來,嬌弱的花,不知道費了多少金錢才培育出來,想來是過了這一天就活不了了的,加之路上不時有精巧別致的擺件,整個侯府裝飾得富麗堂皇的模樣。
秦婉兒本來笑著與趙知靜說著話,不經意間瞥到被圍在中心那人,驚呼道:
“她,怎么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