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政面對江昭寧,聲音帶著一種被靈感點燃的篤定:“江書記,我準備做兩件事!”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仿佛凝聚著決心,“第一,邀請文化學者、宗教學者,尤其是研究禪宗歷史和農禪傳統的專家,對清涼寺的農禪文化進行一次前所未有的深度挖掘和系統梳理!”
“這不僅僅是幾塊田、幾件農具那么簡單。”
他的語速加快,腦海中構建著宏偉的藍圖:“我們要把這片浸潤了數百年汗水與禪意的禪田,打造成一個活態的文化基因庫。”
“從開山祖師立下的‘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祖訓開始,歷代高僧大德關于農禪的詩詞歌賦、清規戒律、耕作心得,那些散落在經卷、碑刻、甚至口耳相傳中的智慧結晶,全部都要收集、整理、考證、注解!”
江昭寧接過話道:“是的。還有那些被歲月塵封的耕作實物農具——祖師們用過的犁鏵、鋤頭、鐮刀、水車,哪怕只剩下殘片,也要找出來,考證清楚它們的年代、用途、背后的故事。”
“我們要讓這些沉默的器物開口說話,講述清涼寺僧侶如何在鋤地拔草間參悟禪機,如何在春種秋收中體證佛法!”
“江書記說得對極了。”
“這不是簡單的陳列。我們要構建一個完整的、有血有肉的、看得見摸得著的清涼寺農禪文化體系!”
“從精神內核到物質載體,從歷史淵源到當代價值,讓每一個來到清涼寺的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這種獨特修行方式的力量和魅力!”
“第二!”林方政伸出第二根手指,眼神更加灼熱,“光有靜態的展示還不夠,文化需要活態傳承,需要切身體驗。”
“我們要推動清涼寺在現有禪田基礎上,規劃設立一個‘農禪文化體驗區’!”
“這個體驗區,絕不是讓游客走馬觀花拍拍照就完事了。”江昭寧強調著,語氣不容置疑,“我們要讓游客穿上粗布衣,挽起褲腿,實實在在地下到田里,體會一下烈日下揮汗如雨的艱辛,感受泥土在指尖的芬芳,體驗一粒種子從播種到收獲的完整過程!”
“讓他們懂得‘盤中餐’的真正分量,理解‘粒粒皆辛苦’背后蘊含的不僅是農夫的辛勞,更是禪者修行的專注與堅韌。”
“更重要的是,”林方政接過話頭,他的嘴角揚起一絲自信的笑意,“當他們付出了真實的勞動,哪怕只是象征性地參與了一小塊地的除草、澆水,那么,在收獲的季節,他們就有十足的底氣,心安理得地分享寺廟贈予的、由他們親手參與勞作的成果!”
“一捧新米,幾顆蔬菜,或者一罐禪茶。”
“這份‘贈予’,不再是單純的布施,而是對他們參與勞動的尊重,是對‘自食其力’精神的禮贊!”
“這會讓他們對清涼寺、對農禪文化產生更深層次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這種體驗帶來的心靈觸動,是任何導游詞都無法比擬的!”
他將目光投向江昭寧,那目光中充滿了對這份計劃的信心和期待:“江書記,我認為這才是真正盤活清涼寺文化資源、實現可持續發展的路徑。”
“文化是根,體驗是魂,經濟是果。”
“三者融合,才能枝繁葉茂。”
江昭寧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贊許和濃厚的興趣。
“嗯。”江昭寧思忖道,“這樣吧!”
林方政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弄得微微一怔:“哪樣?”他下意識地追問。
江昭寧站起身,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種說干就干的雷厲風行:“我們一起到清涼寺去看一下!”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是決定,而非商量。
“現在?”林方政有些意外于這行動的迅疾。
“現在!我們到門口去!”江昭寧的回答斬釘截鐵,目光掃過墻上的掛鐘,仿佛一刻也不想耽擱。
他對這個計劃產生了強烈的現場驗證沖動。
“好!”林方政立刻應道,書記親自去現場考察,這無疑是對他思路的最大支持。
但他隨即又想到一個人,一個不可或缺的專業角色,“不過……”
“不過什么?”江昭寧已經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聞言停下動作,看向林方政,眼神帶著詢問。
林方政趕緊解釋:“書記,還得叫上秦怡。”
他注意到江昭寧眉峰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連忙補充道,“她是我們局旅游產業股的股長,對全縣旅游資源開發、項目策劃、尤其是寺廟文化景點這塊的情況,她最熟悉不過了。”
“清涼寺的現狀、游客數據、周邊配套、政策瓶頸……她腦子里都裝著活地圖。”
“陪您去實地考察,提供專業意見,這本就是她的職責所在。”他的理由充分且合乎邏輯,點明了秦怡的專業價值。
江昭寧沉吟了一下。
他當然知道秦怡是負責這塊業務的骨干,能力確實不錯。
只是……他原想此行更低調、更聚焦于核心思路的碰撞。
但林方政的話確實在理,專業的事需要專業的人。
考察不是空談,需要詳實的數據和現場的具體分析。
“行吧,”江昭寧點頭,做了決斷,“通知她吧。”
“讓她盡快到縣委這邊來。”
林方政立刻拿出手機,撥通了秦怡的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秦怡干練清晰的聲音:“林局長?”
“秦股長,是我。你現在在局里?不管在哪,立刻趕到縣委這邊來一下。”
林方政語速很快,接著又修正道,“不,直接到縣委大院門口等我們!動作快點!”
“好的,林局長。有什么緊急任務嗎?”秦怡的聲音透著職業性的警覺。
“我們陪江書記到清涼寺去一下,”林方政壓低了些聲音,強調了關鍵點,“明白嗎?”
“明白了!”秦怡的回答沒有絲毫拖泥帶水,電話隨即掛斷。
林方政幾乎能想象到她立刻抓起筆記本和資料袋,快步沖出辦公室的情形。
江昭寧已經走到了門口:“走吧,方政同志。”
他率先走了出去。
林方政趕緊跟上。
兩人穿過略顯空曠的走廊,走下樓梯,來到縣委大院門口。
秋后的陽光還有些灼熱,門口車來車往。
一輛掛著醒目小號車牌的黑色轎車正靜靜地停在專屬車位,司機看到書記出來,立刻啟動了車子準備開過來。
“江書記,我們坐您的車去?”林方政很自然地問道。
公務出行,乘坐書記專車是再正常不過的流程。
“不!”江昭寧的回答出乎林方政的意料。
他抬手果斷地制止了正緩緩駛來的專車司機,做了一個“不用過來”的手勢,然后轉向林方政,“打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