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立新?時君棠,你好大的口氣啊。”時宥川被氣得一拍桌子,“我今日會坐在這里,是給各位族老面子,如若你還如此狂妄悖逆、罔顧祖宗禮法,就休怪我這個做長輩的不講情面!”
“好啊。不知六堂叔要如何個不講情面?”時君棠眼中凝起一層寒霜。
時宥川面色鐵青:“你若再悖逆不孝、藐視祖規,會即刻削你姓氏,從族譜除名,趕出時氏一族,永遠不得再回時府!”
這話一出,時二爺和時三爺的臉色就變了。
時三爺冷笑一聲:“喲,這到底是誰這么大的口氣呢?原來竟是隔了好幾層枝杈的旁系支脈,倒端起嫡系宗正的架子來了。還削姓氏,這宗家分家,嫡庶尊卑的禮制,是你自個在藐視在先。就按這祖制來說,怎么也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的。”
“你。”時宥川被氣得臉色一陣白一陣青,這話像是毒針一樣扎進了他的心里。嫡庶之別一直是他心中的痛,他寒窗苦讀,耗盡心血才掙得如今功名,想再往上爬,卻難上加難。
那些與他爭位置的,更是時常拿這出身來笑他。
時君棠朝著二叔看了眼,時二叔領會,起身道:“三弟,你這話說得,我們時氏是大族,何時在意過嫡庶之分?都是時家的血脈,都是血濃于水的親人。”
三叔公一聽,趕緊拉著時宥川坐下:“就是啊,有話好好說嘛,何必這般動氣傷了自家兄弟的感情?”
“你們說,”時宥川面色鐵青地看著幾位族老,一手指著時君棠:“這種大放厥詞,動搖時家根基的人,是不是該逐出時府?七叔,你向來最是明理,你來說。”
七叔公也就五十出頭,他看了時君棠一眼,想到前兩天時君棠找他說的話。
“七叔公,京都兩位堂叔若真有心提攜您孫子,就不會讓他現在連個七品縣官都撈不著,他們年年揮霍十幾萬兩雪花銀,哪一筆不是在為自家門前鋪金砌玉?您若不信,大可派人去細細查問——那些所謂‘時氏門生’,究竟有幾個認的是我們嫡系一脈的門庭?”
“這點道道,您老經的事多,心里應當比誰都清楚吧?”
“我雖是女子,可我是時家女,所思所念從無非分之想,唯有家族興衰。他日出嫁,所能帶走的不過一副妝奩其余的都屬時家兒郎。”
自然,他是不可能同意時君棠做什么族長,但她說這些話也確實是他心里所顧忌,若非為了孫輩在官場有人能罩著一二,誰愿意看著庶出一脈的起家啊,因此道:“有話好好說,不管什么事,大家都有商有量的來,不要傷了感情。”
時宥川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七叔,你昨天可不是這么說的。”
“我跟你說的不假。”七叔公嘆了口氣道:“可也就這么一點事,何至于將話說得這般重,撕扯得如此難堪。我看今天你們都有脾氣,再掙下去傷了和氣,都回去靜靜心,熄熄火,別的改日再說吧。”
真正的主事人時宥謙都沒回來呢,實在沒必要撕破臉。
三叔公首先點點頭:“我看行。”
兩位叔公都說了,其余幾人亦都點點頭。
七叔公與三叔公先離開,其余人也跟著離開。
時宥川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就說,這個時君棠一副極有把握的模樣,原來早已經說服了幾位族老,昨晚還跟他信誓旦旦的,這些人都是白眼狼。
“我看六堂叔也是累了,要不也回去先休息一會,再好好想想侄女說的話吧?”時君棠道。
時宥川冷哼一聲,甩袖離開。
一時,正堂安靜了下來。
方才一直屏息未言的時二嬸和時三嬸都松了口氣,她們女人最怕的是聽到夫家人說‘悖逆不孝、藐視祖規’這些話,那就算不要人命,也會逼得你活不下去。
“方才真是嚇死我了,君棠,你這膽子……也忒大了。”時二嬸撫著心口道。
“是啊,這樣跟族老們說話,就算你是時家女兒,也萬不可說的。”時三嬸亦道,但聽著是真爽。
還沒等時君棠說什么,時三叔已沒好氣地冷哼一聲:“她都想當族長了,這種場面,還會怕?”
時二叔想了會,看著時君棠:“這兩兄弟真正能說話作數的人是稱公務繁忙沒來的時宥謙,他沒來,定是在暗中觀察著,君棠,咱們僅僅是利誘和權衡,難拴住這些族老們的心。”
“我知道。”時君棠從容地道:“這些族老,我已經一個一個拜訪過,要的就是他們保持中立,不來攪局。”
“那你的打算到底是如何的?”時三叔問。
“老三,你是忘了大哥大嫂怎么死的嗎?”時二叔覺得老三有時只是看著聰明,目光再度落到侄女這張波瀾不驚的臉上,這一番激烈交鋒,她沒有半分退怯之意。幾個月前,這丫頭瞧見他還會歡快地小跑過來,親親熱熱地喚一聲“二叔”,那眉眼間的孺慕與親情做不得假。現在,她靜立于此,周身氣息沉靜卻凜然,是個做大事樣子的:“君棠就是要血債血還。”
“大哥大嫂的仇自然是要報的了,但......”時三叔突然閉了嘴,臉色褪盡血色,又有些不確信地問:“怎么個血債血還?”
“你說呢?三叔?”時君棠嘴角緩緩抿出一個冷冰冰的笑弧來,有些滲人。
時三叔倏然緊張,壓低聲音:“你瘋了,那可是朝廷命官。”
“天子犯法也庶民同罪,更何況只是個員外郎。侄女有些累了,先回院子休息。”時君棠施禮后離開。
時三嬸在旁問:“你們說什么意思啊?”
時二嬸嘆了口氣,她前兩天已經震驚過了,一開始,死活也不愿意為了時君棠把腦袋懸在巖邊,但孩子一分析,就明白這兩人連大哥大嫂都敢毒殺,又怎么可能放過他們?
庶出這一支想取而代之,太狠了。
時三叔顫著聲講給妻子聽,時三嬸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事情的可怕性。
時二叔看著后知后覺的老三和老三媳婦:“你們兩個,竟然到現在才想明白?真以為我答應君棠只是為了那些錢?那是命,人家壓根不會放過咱們。”
時三嬸雙腿一軟,跌坐在椅子上:“我,我帶著孩子回娘家避避。”
“逃避沒什么用。”時二嬸想到大兒子,女兒和小兒子,都還是孩子呢,明程雖為大哥,也是不爭不搶的性子,斗不過這些狠人的,為母則剛,“不為自己,也要為了孩子拼一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