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意思的,在族老們決定一出的那一刻,時二嬸就緊抱著時明程不放。
“養了十八年了,你也喊了我十八年的娘,你就是我兒子,哪里也不許去。”時二嬸哭得那個凄慘。
二房的嫡女時君婷,小兒子時明軒也抱著大哥不放,不讓他走,他們就只認這個大哥。
時二叔沖著族老們喊:“你們說不姓時就不姓時了?就算明程不是我的親兒子,那也是我的養子,入了我名下的。”
族老們面面相視,七叔公道:“這是明程自個說了不要的。”
“還不是你們逼他這么說的?”
七叔公氣得沒說話,簡直就是冤枉,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正待甩袖離開,瞥見旁邊站著一臉無聊模樣的時君棠時,頓時又開始頭大。
一個女娃當族長?又不是男人死光了,可拿了人家的東西......罷了罷了,反正時家這么多族人,就算他們幾個族老同意,也肯定會有人站出來阻止的。
正月十五,元宵。
以往這個日子,云州不知道有多熱鬧。
今年也熱鬧,只不過老百姓家家戶戶出來鬧元宵時,嘴里講的只有兩件事。
時家二房嫡長子不是親生的,被劃出了族譜。
時家大房嫡長女要做族長了,族老們都同意,結果各支脈的長輩們卻不同意了,好些時氏旁支都從各地趕過來阻止,現在時家祠堂里都跪滿了人,都在向祖宗牌位請罪。
說時家出了這么一個不孝女,簡直膽大妄為。
時家,祠堂。
“時君棠,你莫不是中了邪?還是以為仗著幾分小聰明,就能顛倒乾坤,牝雞司晨?”
“若讓一個女子當選族長,簡直是我時氏百年未有的恥辱。”
“族長之位何等尊貴,需德高望重之男子執掌,方能服眾。你一個黃毛丫頭這般做,是讓族中眾姐妹都被人戳脊梁骨啊。”
“君棠侄女,莫要以為你父親留下些產業,你便能癡心妄想。女子掌族,這是要觸怒祖宗,敗壞門風,引來災禍的!你擔待得起嗎?”
“趕緊跪下向列祖列宗請罪,我們或可念你年幼,饒你這次癲狂之行。”
“《時氏家訓》明言:‘婦人不預外事’。你今日所為,是要毀我時氏百年基業,亂我族綱常啊。除非我時氏男兒死絕了,否則絕無可能。”
時家二叔,三叔,二嬸,三嬸,將時君棠護在身后,他們也知道今日是難了,但沒想到來了這么多人,祠堂里滿了,院子里也都是各路親戚。
好些平常都不怎么往來了,今天竟然都來了。
不管怎么說,護把人護下,要不然這么一激動起來,很難保證安全。
指不定把君棠給關起來了。
哪怕他們是嫡出一脈,也干不過啊。
不遠處的時明程目光掠過祠堂內喧囂人群,唇角凝著一絲冷峭弧度,看向時君棠的目光卻帶著溫柔與贊賞。
“公子,咱們真不幫一把啊?”時勇在旁低聲問:“這陣仗看起來還挺嚇人。要說沒有時宥謙的手筆,我可不信。”
“堂上至少半數的人做了他人手中刀。棠棠既要執掌這積弊已深的衰敗之族,以后的麻煩事又何止這些,我對她有信心。”
“公子,你不是喜歡大姑娘嗎?那不應該護著她嗎?大姑娘是厲害,可她畢竟是個小女子。”
“看一個人是否真正的厲害,就得看她能不能容得下身邊比她更厲害,更難對付的人。”
時勇想了下:“那不是找虐嗎?”
時明程輕輕一笑:“如果我現在去護著她,會讓她覺得很可恥。她會認為她連這樣的事都做不好,卻還要爭這族長之位,是愚蠢的表現。她從來不自怨自艾,也不會期待有人來救她,更重要的是自救的能力。這才是真正的強者。”
時勇想了想,還真是:“那公子也是強者。”
祠堂內的時君棠看著這一張張臉,不是憤怒,便是鄙夷,譏誚,甚至充滿著惡意。
冷笑一聲,她從小就在這些斥罵聲中長大,若是懼了,就不是她時君棠了。
“各位長輩,叔伯。”時君棠開口,她聲調不高,卻清晰壓過所有嘈雜,目光溫和,舉止從容:“你們說了那么多,無非是想將女子困于深閨后院,方寸之地。以為如此便能維系綱常,保全族業。可綱常,不該是禁錮能者的枷鎖。真正的祖訓,該當是‘唯賢唯能,光大時門,讓能者居其位,讓賢者得其尊,不論男女。’”
眾人都冷哼一聲。
時君棠又道:“女子之能,有婦好披甲執鉞,開拓疆土;木蘭代父從軍,忠孝兩全。冼夫人鎮守嶺南,保百年太平,梁紅玉擊鼓戰金,鼓震山河。不知對這些可歌可頌的女子前輩,我時家祖宗可有說一句‘顛倒乾坤,牝雞司晨?’”
方才說話的人沒說話。
“此一時,彼一時。你的伶牙俐嘴在這里沒用,總之,女子就是不能當族長。”
“對。”
“就是。”
“是嗎?”時君棠低頭一笑,話已至此,看來大家還是最喜歡先禮后兵這種招數,她也挺喜歡的,前者體現了她的教養,后者體現了她的霸氣,這種時候,就得靠霸氣鎮壓,朝站在門口的小棗使了個眼色。
小棗領命離去。
祠堂一下子變得安靜。
大家都在僵持著。
族人們你看我,我看你,其中有幾人眼睛轉得溜,互相對視了一眼。
一人道:“咱們時氏也夠倒霉的,竟然出這樣的一個悖逆的女兒家,不在閨中習女紅繡嫁衣,干涉宗族大事。我看,為了家族和睦,這種擾亂家族秩序的人,還是趕緊嫁了人吧。”
“女子無才便是德,如此鋒芒畢露,帶累我全族姑娘的名聲,找戶遠些的人家,多備些嫁妝打發了。”
“說得對。”
正說著,數名青衣隨侍悄步而入,在自家家主耳邊說了幾句話,方才還怒容滿面的長輩們驟然色變,有的甚至面露驚悸,齊齊望向哪怕被族人如此所指,依然噙著淡笑、滿臉從容的時君棠。
這些隨侍走后,又有幾名小廝來到主人身邊低聲說了些話,族人們神情都萬分凝重甚至驚疑不定。
“要我說,不如送去城外靜心庵帶發修行幾年,磨磨這身反骨,學學什么叫溫順服從!”
“城西有位姓蒙的人家,去年剛死了嫡妻,正好要娶個續弦的。雖說年紀大了點,但年紀大會教人啊,也好讓她曉得什么叫婦道本分。”
“你們怎么不說啊?”一人發現了大家安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