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君棠看著這些地契,眼眶微微泛濕:“他們應該跟我說的。”
“他們擔心跟你說了,你又要起念跟著商隊去跑這條商路。”章洵輕聲解釋:“大伯父和大伯母經商是極有遠見的,這條商道一旦打通,時氏便會超過四大家族成為大叢第一世家。可也正是這前景,招來了旁人覬覦,使他們多年的心血成了他人眼中的肥肉。”
時君棠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除了時宥謙和時宥川,還有別的人?”想到劉瑾要對付的人:“十一皇子?”
“不錯。”章洵道:“時家每年給他們的十萬兩銀子也引起了十一皇子的注意,這才招來了禍端。”
財能招福,亦能引禍。
“我父母的死,還有十一皇子的手筆?”
“你之前不也覺得傅懷安死得太突然了嗎?他畢竟是傅家培養了十七年的嫡子,縱然聲名狼藉,遣送鄉下任其自生自滅也就是了,何至于這么快就喪命?”
時時君棠心底涌起一股寒意。
“你可知劉瑾這些年來,何以有對付十一皇子的勢力?”章洵也不打算再瞞她。
旁人總想著從至親身上索取算計。
棠兒不同,她的心思一向全撲在生意開拓上,對身邊之人,只想盡力庇護,以己所能善待他們。
如今她能看清這一切,挺好的。
“為何?”
“劉瑾在眾人眼中,向來是閑云野鶴、與世無爭,正因如此,反而深受各位皇子信任。他在前太子臨終前趕去見了最后一面,外人只道是兄弟情深,卻不知他暗中接手了前太子部分勢力……之后八皇子在斗爭中身亡,也將幾名心腹托付給了他。”
時君棠訝異:“所以,我也是他坐享其成的其中一環?”
“是。”
“他可真會算計,那你呢?你為何幫他?”
“院長是劉瑾的人,我自然也成為了他的人。不過,他有手段,亦有謀略,定要在皇子中選一人,選他也不錯。”
時君棠思索著,事情遠比她想的要復雜,兩輩子她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為何你現在要跟我說這些?”
“現在的你,比去年這個時候的你聰明多了。”
時君棠:“......”他就這么安靜地看著她,眼中有深情,有笑意,卻說著極度讓人討厭的話:“章洵,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很蠢?”
見她神情倏然黯淡下去,章洵輕輕拉她走出書房。兩人并肩沿長廊緩步向主屋行去,檐下燈籠在夜風中微微搖曳,映著疏落的光影。
“蠢的是那些想傷害你的人,他們不懂得珍惜。”章洵的聲音緩緩的,微沉,在這樣的黑夜里極有辨識度。
“真的?”
“往后行事,要先顧好自己。若尚有余力,可分予旁人一二,但絕不可有三。這樣,旁人才會記得你的好,也不會輕易辜負。”
“這道理我自是懂的。”她又不是孩子。
“我是說,對你的繼母,還有君蘭,明瑯,也要如此。”
時君棠明白他所說的意思:“我心里有數。”他們對她很好,兩世都依賴她,若真要日日提防、步步算計,光是想想,就已覺得疲憊:“你還沒說,為什么偏偏是現在要對我說這些?”
“皇上已經廢了兩任太子,心里多少有些愧意。他屬意十一皇子做太子,怕是不愿這么快再廢一任,所以得有一件讓他極為震怒的事。”
“奪嫡黨爭這樣的事,都不能讓皇上廢了十一皇子,皇上會為了我父母而大動干戈嗎?”時君棠覺得有些異想天開。
“每個人心里都會有不愿讓人碰觸的東西,有的人心里藏著人,”說到這個人字時,章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的人心里藏著一件不能提起的事。皇上心里一直藏著一個人,那便是你的祖母。”
時君棠一臉驚訝,想起那日進宮見到皇帝時所說‘跟你祖母長得很像啊’‘故人之孫,頗有故人之姿啊。’
當時她心里雖有疑惑,但畢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也無處了解:“皇上心里藏的人是我祖母?他們之間,還有故事?”
“皇上能坐上龍位,祖母功不可沒。若不是皇上當年已經有了皇后,說不定,祖母會進宮,但祖母選擇了放手,只求皇上能保她后代平安。”
時君棠一臉不敢置信:“都這樣了,祖母也沒把時氏一族做成大叢第一世家嗎?”
章洵:“......你想多了,若當時時家成為了第一世家,當時的皇后會放過祖母嗎?”
“祖母助皇上坐上龍位,又退出了,皇后就不感激嗎?”
“你從小到大都是以男子的做法立世,可你畢竟是個女子,旁人也只會當你是個女子。就像你助劉瑾只為利益和好處,但在皇后眼中,甚至郁家眼中,便是競爭皇后之位的敵人。”這種事上,爭的也只能是女人。
想到那天在宮里,就算她表明了立場,皇后看起來也沒有放松戒心。時君棠點點頭:“你這話倒是提醒我了,往后我可得小心皇后和郁家。”
“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那你得看緊我,這么危險,誰知道什么時候會被毒殺啊。真是防不勝防啊。”多一人保護也是好的。
章洵:“......”說得好像死過一回一樣。
“若是沒有將十一皇子拉下,我就得去宮門前敲登聞鼓,是嗎?”
章洵點點頭:“你是故人之后,又是時氏一族的族長,宮里人會給你體面和尊重,不會受刑。”
“這個劉瑾,好深的盤算啊。”
“生氣嗎?”
“有點兒,不過看清了之后反而知道怎么和他相處了。”
章洵淡淡一笑:“就算是皇帝,也只是個平凡人而已。不用把他看得太高,也不要太過看低自己。這條路還長著呢。”
時君棠抬眸看著他,這家伙的性子可比她沉穩多了。
接下來的幾日,十一皇子的罪證不停地被爆出來,已經牽連了不少的官員,就連在茶館議論紛紛的學子們也被抓了不少。
整個京都鬧得人心惶惶的。
百姓們都在說又要變天了。
許是這幾日太忙,時君棠幾乎沒見著章洵的身影。
時康現在關注著朝堂,回來稟說:“自二公子出任吏部尚書以來,朝中多有非議。這幾日,皇上的御書房堆滿了彈劾的折子,都說他驟然擢升此位,讓天下學子寒心,亦有失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