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紀委大樓,即使在夜晚也依舊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陳海整理好手中的材料,深吸一口氣,敲開了田國富辦公室的門。
田國富正伏案批閱文件,見到陳海進來,示意他坐下:“怎么樣,陳海,調查有進展了?”
陳海將一份詳細的報告放在田國富面前,神色嚴謹地開始匯報:“田書記,根據我們這段時間對京州城市銀行以及相關人員的調查,目前可以確認幾點。”
“第一,關于歐陽菁副行長受賄的問題,證據確鑿。她利用審批信貸的職權,收受了多家房地產企業給予的回扣和好處費,這一點,無論是銀行內部的流水、相關企業人員的證言,還是她自己初步的交代,都能相互印證。一個比較特殊的情況是,經核查,這些受賄款項,絕大部分她都未曾動用,只是存放在幾個以他人名義開設的賬戶中,幾乎處于‘沉睡’狀態。”
田國富一邊聽,一邊快速翻閱著報告,聽到這里,他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沒動?這倒是有點意思。數額可不小,她冒著風險收了,卻不用?”
陳海點點頭:“是的,這一點我們也覺得有些反常。但結合其他調查來看,這可能與她并不極度缺錢有關。”
他順勢引出第二點:“第二,圍繞著歐陽菁和李達康書記的家庭財務狀況,我們進行了極其細致的核查。包括李達康同志本人、其直系親屬名下的所有銀行賬戶、證券、不動產等,目前均未發現來源不明的大額資金或異常交易流水。可以說,在經濟層面,李達康同志的個人廉政記錄是清晰的。”
田國富的手指在報告上李達康名字處點了點,沒有說話,示意陳海繼續。
“第三,”陳海翻到下一份材料,“關于歐陽菁以及他們女兒在海外的生活、留學所產生的巨額費用,我們的追蹤調查顯示,其資金支持主要來源于大陸集團的王大路。王大路承認,他出于個人情誼,長期為歐陽菁母女提供經濟資助。”
田國富身體向后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桌上,語氣平淡地接話:“王大路…這個人我知道。金山縣當年的副縣長,和李達康、易學習是搭檔。后來因為集資修路出了人命,他一個人扛下了所有責任,被開除黨籍和公職。再后來,是李達康和易學習拿出自己的積蓄支持他下海經商,才有了今天的大陸集團。說起來,李達康對他,算是有知遇之恩和共患難之情。他投桃報李,也在情理之中。”
他像是在陳述一段眾所周知的歷史,目光卻銳利地看著陳海:“所以,照目前的情況看,李達康同志本人,在經濟問題上,是經得起查的?至少,我們沒有找到直接的破綻。”
陳海迎著田國富的目光,雖然感到一絲壓力,但還是肯定地點了點頭:“田書記,就我們目前掌握的、權限內能夠核查的所有財務證據來看,確實如此。李達康同志的個人經濟狀況沒有問題。王大路的資助行為,雖然可能涉及領導干部家屬接受利益輸送的模糊地帶,但一來時間跨度長,二來雙方有深厚的歷史淵源作為解釋,三來李達康同志本人并未直接利用職權為大陸集團謀取不正當利益——至少明面上沒有發現,因此很難直接以此定性追究李達康同志的責任。”
田國富沉默了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這個結果,既在意料之中,又讓他感到些許棘手。李達康如果這么容易就被找到經濟問題,那也就不是李達康了。
陳海猶豫了一下,補充道:“田書記,還有一個方向。我們目前只是核查了經濟問題。但李達康同志與趙立春的關系,是否體現在其他方面?比如,在項目審批、政策傾斜、土地劃撥等方面,李達康同志是否利用職權照顧了趙立春公子趙瑞龍的惠龍集團,以報答趙立春的提攜之恩?這方面的核查,涉及到具體的項目決策流程和內部批示文件,超出了我們目前調查組的權限,需要更高級別的授權才能深入。”
田國富當然明白陳海的意思。動一個省委常委、京州市委書記,僅憑其妻子的問題和一些模糊的關聯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有能直接指向其本人的、足夠分量的證據。經濟問題找不到,那就只能從濫用職權、利益交換等其他方向尋找突破口。
“好了,情況我了解了。”田國富站起身,“你做得很好,調查很扎實。你先回去,繼續深入挖掘歐陽菁案的細節,固定所有證據。其他的事情,我來處理。”
“是,田書記。”陳海起身告辭。
送走陳海,田國富沒有耽擱,拿起內部紅色電話,直接要通了省委書記沙瑞金的辦公室。
幾分鐘后,田國富坐在了沙瑞金對面,將陳海匯報的情況簡明扼要地復述了一遍。
沙瑞金安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偶爾端起茶杯喝一口水。
“……瑞金書記,情況大致就是這樣。李達康在經濟上確實很干凈,至少表面上滴水不漏。歐陽菁的問題牽扯不到他根本。王大路的資助,有歷史原因,也很難做文章。現在唯一的可能,就是查他是否在工程項目上為趙家提供了便利。”田國富總結道,語氣中帶著一絲請示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