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級別隔離艙如同一個金屬棺材,將我與外界徹底隔絕。神經(jīng)鎖發(fā)出的低頻嗡鳴持續(xù)不斷地干擾著我的大腦,思維變得粘稠而緩慢,像陷入無邊的泥沼。身體被牢牢禁錮,連稍微轉(zhuǎn)動一下手腕都做不到。只有頭頂一盞永不熄滅的、慘白的小燈,證明著時間仍在流逝。
我不知道外面過去了多久,一天?一周?石窟崩塌的消息是否確認?“公司”因此遭受了多大的損失?教授和黑衣隊長現(xiàn)在如何?還有那個神秘的低語者……他/她是否安全?
這些問題在我昏沉的意識中盤旋,卻找不到答案。神經(jīng)鎖的效果讓我連集中精神回憶腦中的古老符號都變得異常困難。我只能被動地承受著這份絕對的孤立和禁錮,感受著生命力在緩慢地流逝。食物和水是通過墻壁上一個狹窄的、只能容手臂伸入的通道遞進來的,過程機械,沒有任何交流。
這比禁閉室更加令人絕望。在這里,連自我思考的權(quán)利都仿佛被剝奪了。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我感覺自己的意識即將被這無盡的虛無和禁錮徹底磨滅時,隔離艙的厚重合金門突然傳來一陣不同于往常的、更加復雜和急促的解鎖聲。
嗡鳴聲停止,神經(jīng)鎖被解除了。突如其來的思維清晰讓我一陣眩暈。
門緩緩滑開,站在門外的,不是預想中憤怒的黑衣隊長,也不是冷漠的守衛(wèi),而是教授。他獨自一人,穿著常服,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和一種復雜的沉重感。他手中拿著一個醫(yī)療箱和一個平板電腦。
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走進隔離艙,示意跟進來的守衛(wèi)在外面等候,然后關上了艙門。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我們兩人。
他先是檢查了我被禁錮的手腕和腳踝,那里因為長時間的束縛已經(jīng)磨破了皮,滲出血跡。他沉默地打開醫(yī)療箱,用消毒濕巾小心地清理,然后涂上藥膏。他的動作很專業(yè),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柔?
我警惕地看著他,不明白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處理完傷口,他退后一步,靠在冰冷的金屬墻壁上,深深嘆了口氣。
“‘神隕之所’……確認全面崩塌了。”他開口,聲音沙啞,“我們損失了整整一支先遣隊和所有架設的設備。遠程信號在最后時刻傳回的數(shù)據(jù)顯示,核心能量過載超出了安全閾值百分之四百,引發(fā)了連鎖結(jié)構(gòu)性崩潰。”
他抬起眼,目光銳利地看向我:“你提供的那個‘微調(diào)’參數(shù),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沒有否認,只是平靜地與他對視。
“你知不知道,你毀掉的可能不僅僅是一個項目,而是……應對未來危機的唯一希望?”他的語氣中帶著痛惜,但奇怪的是,并沒有多少憤怒。
“希望?”我冷冷地重復,“用‘凈化’一切作為希望?”
教授的身體微微一僵,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quán)衡著什么。最終,他仿佛下定了決心,將手中的平板電腦遞到我面前。
屏幕上顯示的,不再是“神隕之所”的數(shù)據(jù),而是一些古老典籍的掃描件、天文觀測記錄、以及一些現(xiàn)代地質(zhì)和氣候模型的模擬結(jié)果。其中一些圖表用紅線標注出周期性的、劇烈的環(huán)境變動,其規(guī)模遠超已知的任何冰河期或間冰期。
“你以為‘凈化’是我們臆想出來的嗎?”教授指著那些圖表,語氣變得激動,“看看這些!來自不同文明、不同時代的記錄,都指向同一個事實——我們這個星球,存在著周期性的、近乎重置級別的巨大災變!原因未知,可能是太陽活動,可能是地軸變動,甚至是……來自宇宙深處的某種周期性沖擊!‘神隕之所’的先民們,他們認知到了這一點,并試圖建造屏障來抵御!他們失敗了,但留下了知識和藍圖!”
他盯著我,眼神灼熱:“我們不是在創(chuàng)造毀滅,我們是在試圖繼承遺志,避免毀滅!‘凈化’協(xié)議……或許是先民們設計的、在屏障無法完全啟動時的最后手段,一種……犧牲局部以保全整體的極端方案。我們并不想走到那一步,但我們必須掌握它,以防萬一!”
我看著他激動的神情,聽著他驚世駭俗的言論,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周期性的星球級災變?這就是“公司”如此執(zhí)著于那個遠古系統(tǒng)的真正原因?這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但教授展示的證據(jù)和他眼中的狂熱,又不似作偽。
“所以,你們就自詡為救世主,決定誰該被‘凈化’?”我質(zhì)問道。
“我們沒有決定!我們只是在準備!”教授反駁,但語氣明顯弱了一些,“而且……事情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復雜。”
他操作了一下平板,調(diào)出了一份加密文件,上面有一個模糊的、被打了馬賽克的徽記。
“資助并主導這個計劃的,并非某個國家或簡單的商業(yè)實體。它是一個……跨國界的、極其隱秘的聯(lián)盟,成員背景復雜。他們的最終目的,我也不敢說完全了解。但‘方舟’服務器的最高權(quán)限,掌握在他們手中。”
“方舟”服務器!那個神秘低語者提到過的獨立備份!
“那你呢?教授?你在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我緊緊盯著他。
教授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一個……不甘心的學者?一個試圖從神話和遺跡中尋找真相,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打開了一個更危險盒子的……罪人?”他避開了我的目光,“我知道你對我不信任。但請你相信,至少,我不希望看到那個‘凈化’協(xié)議被輕易啟動。這也是為什么……我沒有阻止某些‘意外’的發(fā)生。”
他意有所指。難道他知道那個神秘低語者的存在?甚至……他默許了?
信息量太大,我的大腦一時難以處理。如果教授說的是真的,那么“公司”背后的水比我想象的還要深。而教授本人,似乎也處于一種矛盾和掙扎之中。
“你告訴我這些,想做什么?”我直接問道。
教授收起平板,神情恢復了之前的嚴肅:“石窟崩塌,計劃受挫,那個聯(lián)盟不會善罷甘休。他們需要新的‘接口’,也需要為這次失敗找一個……責任人。你,和我,現(xiàn)在都很危險。”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我需要時間重新評估和調(diào)整方向。而你……你是目前唯一與系統(tǒng)核心產(chǎn)生過深度共鳴并存活下來的‘接口’,你的價值依然存在,但形式可能不同了。繼續(xù)對抗,只有死路一條。或許……我們可以換一種方式合作?”
合作?和這個可能參與了“凈化”計劃設計的教授?
我看著他那雙充滿智慧和掙扎的眼睛,心中充滿了警惕和疑慮。但他透露的信息,以及他似乎有意無意的庇護(比如這次單獨見面),又讓我看到了一絲在絕境中周旋的可能。
我不知道他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但我知道,單純的對抗確實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石窟毀了,但“公司”和它背后的聯(lián)盟還在,“方舟”服務器還在,那個危險的“凈化”協(xié)議也依然存在。
我需要活下去,需要了解更多,需要找到真正能阻止災難的方法。
我看著教授,緩緩開口,聲音因長久未說話而干澀沙啞:“……你想……怎么合作?”
新的博弈,在廢墟和謊言之上,悄然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