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提出的“合作”,像一團迷霧,籠罩在我面前。我無法看透他真實的意圖,是真心想尋找替代“凈化”的方案,還是僅僅為了穩住我,以便從我這個“唯一深度共鳴的接口”身上榨取更多價值?他口中那個隱秘的、掌握著“方舟”服務器最高權限的跨國聯盟,更是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合作的基礎是信任,而我們之間沒有。”我盯著教授,聲音依舊沙啞,但帶著清晰的質疑,“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又能得到什么?”
教授似乎預料到我的反應,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閃爍著理性的計算:“信任可以慢慢建立。眼下,我們需要應對共同的危機——來自聯盟的審查和可能的……清算。石窟的崩塌需要有人負責,而一個失控的、具有破壞性的‘接口’,是完美的替罪羊。”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的提議是:對外,你表現出受到嚴重精神創傷,認知混亂,暫時失去‘接口’價值,但具有極高的研究潛力,需要時間‘恢復’和‘引導’。對內,你配合我進行一些非侵入性的研究,幫助我們理解系統崩潰的深層原因,以及……探索是否存在非毀滅性的啟動或控制方式。”
“這聽起來我依然是實驗室里的小白鼠。”我冷冷道。
“但這是你目前能爭取到的最好處境。”教授語氣平靜卻帶著力量,“至少,你能離開這個隔離艙,獲得有限的自由和相對人道的待遇。而且,只有活下來,保持清醒,你才有機會去做你想做的事,比如……確保你的同伴安全,或者,尋找真正阻止災難的方法。”
他再次提到了扎西他們,精準地戳中我的軟肋。同時,他也隱晦地承認了存在“我想做的事”,這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需要時間考慮。”我沒有立刻答應。我知道,一旦踏入這種危險的合作,就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可能萬劫不復。
“可以。但你時間不多。”教授沒有強求,他指了指醫療箱和留下的平板電腦(里面只有一些基礎的歷史和地質資料,沒有機密信息),“這些東西留給你。二十四小時后,我會再來。希望到時我們能達成共識。”
他轉身離開了隔離艙,厚重的合金門再次關閉,但這一次,神經鎖沒有啟動。禁錮我手腳的金屬環也依然保持解開狀態。
我活動了一下僵硬酸痛的手腕,感受著這微不足道卻珍貴的“自由”。隔離艙內依舊壓抑,但思維的枷鎖暫時解除了。
我拿起平板電腦,快速瀏覽著里面的資料。正如教授所說,都是一些公開或半公開的學術內容,關于古代氣候突變、地質層中的災難證據、各種文明關于“大洪水”或“火雨”的神話記載。這些資料看似分散,但如果用教授所說的“周期性星球災變”視角去串聯,確實能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安的圖景。
難道他說的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這個星球真的存在某種周期性的、毀滅性的重置機制?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先民建造防御系統的動機就可以理解。但“凈化”協議呢?那充滿毀滅意志的力量,真的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最后手段嗎?我親身感受過那股力量,它冰冷、絕對,不帶任何情感,更像是一種……程序化的清除指令。
思緒紛亂。我強迫自己冷靜,開始分析當前的處境。教授需要我作為他的“擋箭牌”和研究素材,我需要借助他的庇護爭取時間和機會。我們彼此利用,關系脆弱而危險。
那個神秘的低語者呢?他/她是否知道教授與我的這次接觸?他/她屬于哪一方?是聯盟內部的反對派,還是外部滲透的力量?
還有黑衣隊長,他絕不會善罷甘休。石窟崩塌的責任,他肯定會想方設法扣在我頭上。
就在我苦思對策時,一陣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震動,透過隔離艙的金屬墻壁傳了過來。不是儀器運行的那種規律震動,更像是……某種沉悶的沖擊?
緊接著,基地內部響起了并非測試警報的、更加尖銳和急促的通用警報聲!紅色的應急燈開始旋轉閃爍!
“警告!基地外圍遭遇不明身份武裝力量襲擊!重復,基地外圍遭遇襲擊!所有非戰斗人員立即前往指定安全區域!戰斗人員就位!”
廣播里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和難以置信。
襲擊?在這個深處沙漠腹地、偽裝巧妙的秘密基地?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心臟狂跳。是扎西他們帶人來了?不可能,他們不具備這種能力。是那個跨國聯盟內部的權力清洗?還是……另一股未知的勢力?
混亂!突如其來的外部襲擊,瞬間打破了我與教授之間剛剛開始的微妙博弈,也將整個基地拖入了巨大的危機之中!
隔離艙外傳來了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呼喊聲和武器碰撞的聲音。顯然,襲擊者來勢洶洶,甚至可能已經突破了外圍防線。
機會!絕對的混亂,是我最好的掩護!
我立刻跳下床,耳朵貼在冰冷的金屬門上,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叫喊聲、槍聲(雖然經過隔音處理變得沉悶)越來越清晰,戰斗似乎正在向基地內部蔓延。
我必須離開這里!現在!
我環顧狹小的隔離艙,尋找任何可能利用的東西。醫療箱?里面只有紗布、藥膏和簡單的器械,沒有武器。平板電腦?或許可以當磚頭用。固定在地上的床和桌椅?都是焊死的。
我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那個遞送食物的狹窄通道上。通道口有內嵌的擋板,外面似乎是一個小的傳遞空間。這個通道的大小,或許……剛好能容一個人勉強擠出去?
這是一個極其冒險的嘗試。通道另一頭是什么?廚房?配餐室?還是有守衛看守?
沒有時間猶豫了!外面的槍聲越來越近!
我用力試圖撬開通道內側的擋板,但它卡得很緊。我拿起平板電腦,用堅硬的邊角狠狠砸向擋板的合頁處!
“砰!砰!” 巨大的聲響在隔離艙內回蕩,幸好被外面的混亂噪音掩蓋。
幾下重擊之后,合頁變形,擋板松動了!我用力一掰,將整個擋板卸了下來,露出了黑黢黢的、僅能容我縮緊肩膀才能通過的管道。
我毫不猶豫,先將頭和肩膀探了進去。管道內壁冰冷粗糙,布滿灰塵和油污。我像尺蠖一樣,依靠手肘和膝蓋的力量,艱難地向內蠕動。
管道并不長,大約三四米后,前方出現了微弱的光線和更大的空間。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發現外面是一個類似后勤儲物間的地方,堆放著一些箱子和清潔工具,空無一人。遠處傳來激烈的交火聲。
成功了!我從管道里爬出來,顧不上滿身的灰塵,迅速打量四周。這里似乎是生活區或后勤區的邊緣。
我該去哪里?趁亂尋找出口逃離基地?還是……去尋找教授,利用這混亂獲取更多關于“方舟”服務器和“凈化”協議的信息?抑或是,找到那個神秘的低語者?
每一個選擇都充滿風險。逃離,可能錯過揭開更大陰謀的機會;留下,則可能再次落入敵手,萬劫不復。
槍聲和爆炸聲在不斷逼近,催促著我做出決定。
我深吸一口充滿硝煙和灰塵的空氣,目光落在了儲物間角落里一件被遺棄的、沾著油污的技術員外套上。
或許……我可以先偽裝起來,在這片混亂的漩渦中,見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