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的內部如同一個生銹的金屬腸道,蜿蜒曲折,岔路繁多,令人頭暈目眩。
澤布和凱洛斯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每一步都邁得極其謹慎。
腳下是不知積累了多少年的污垢和滑膩黏液,發出“噗呲”的輕微聲響,在死寂的管道中顯得格外清晰。
更令人心中發寒的是,管道壁上不時出現的細密爪痕的刮擦痕跡。這些痕跡雜亂無章地分布著,仿佛有什么東西曾在此瘋狂地抓撓攀爬,試圖突破這鋼鐵的束縛。
就在這時,一直處于高度警惕狀態的赫克托突然停了下來,它那覆蓋著合金甲片的耳朵微微快速搖動,捕捉到了人類聽覺難以察覺的頻率。
它猛地轉向左側厚重的管道壁,伏低身體,從喉嚨深處發出充滿威脅性的低吼,猩紅的電子眼死死鎖定那個方向,仿佛墻壁后面藏著什么極其危險的東西。
“噓!”
澤布立刻抬手示意,兩人瞬間停下腳步,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起初是一片死寂,只有自己心臟擂鼓般的跳動聲。
但很快,一陣極其細微的聲響,隔著厚重的金屬管道壁,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
沙沙沙......窸窸窣窣......
那聲音像是無數只腳在快速移動,又像是某種節肢動物爬過粗糙表面,細碎!連綿不絕!
由遠及近,仿佛正有什么東西在管道網絡深處大規模地穿行。
凱洛斯眉頭緊鎖,壓低聲音,語氣帶著難以置信的疑惑:“什么鬼東西?老鼠?還是......別的什么?”
這動靜的規模,聽起來可不像是小打小鬧。
澤布緊握著爆矢手槍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腦海中迅速閃過幾個可能性,因輻射和污染而變異得巨大且兇暴的鼠群?或是某種以巢都廢棄物為食的變異昆蟲?無論是哪一種,在如此狹窄黑暗的環境下遭遇,都絕對是噩夢般的體驗。
“不知道!”澤布的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但總歸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下意識地回頭瞥了一眼凱洛斯,心情復雜。
沒想到這家伙還真給自己指了條“大魚”?這動靜背后隱藏的東西,恐怕遠比普通的異端窩點要麻煩得多。
一股后悔的情緒涌上心頭,這次行動似乎確實有些莽撞了,是不是應該先撤退,呼叫堡壘派遣更多的支援和重武器?
但此刻箭在弦上,那細瑣的聲響似乎又在逐漸遠去。
他們更加小心翼翼地向管道深處摸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
就在他們拐過一個布滿爪痕的彎道時,手電的光柱猛地掃到了前方管道地面上一個匍匐著的模糊人形輪廓!
“誰!?是誰在那兒?!”
澤布的心臟幾乎跳到嗓子眼,幾乎是本能反應,他猛地舉槍,爆矢手槍粗大的槍口瞬間對準了那個黑影,厲聲喝道。
赫克托也同步發出了威脅性的咆哮。
然而,回應他的并非警告或攻擊,只有一陣極其微弱的喘息聲,以及某種低聲的呢喃。
那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折磨。
凱洛斯眉頭緊鎖,示意澤布稍安勿躁,自己則上前一步,將手電光聚焦在那個人形身上。
光線照亮了那可怖的景象,那是一名變種人,但從他裸露在破爛衣物外的皮膚來看,他正遭受著某種可怕瘟疫的折磨。
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蠟黃色,而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他的脖頸、手臂和臉頰上,布滿了如同真菌群落般凸起的疽塊和黃綠色斑塊。
這些斑塊有些已經破裂,滲出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的粘稠膿液。
他的身體微微抽搐著,每一次呼吸都顯得無比艱難。
凱洛斯微微皺眉。
這是?這個癥狀......和上次莫拉莉斯在底巢瘟疫源頭實驗室里發現的病患如出一轍!看來泰凱斯的情報沒錯,赫拉迪姆家族的觸角確實延伸到了這里!不過......好像又有些細微的不同,這些疽塊的顏色似乎更深,潰爛的速度也......
但是具體哪里不一樣,凱洛斯一時也說不上來。
“警官。”凱洛斯沉聲對依舊舉著槍的澤布說道,“是感染了瘟疫的底巢居民??礃幼?.....已經沒救了?!?/p>
澤布聞言,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絲,但當他順著凱洛斯手電光柱向管道更深處望去時,剛剛放下的心瞬間又沉了下去,眼神變得無比凝重。
因為,在光線所能觸及的極限范圍內,在那幽深黑暗的管道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臥著更多類似的身影!他們蜷縮著,抽搐著,發出同樣痛苦而微弱的呻吟。
整個管道,變成了一條流淌著痛苦與死亡的瘟疫之河。
眼前這如同人間地獄般的慘狀,即便是見慣了巢都黑暗面的澤布,胸中也難以抑制地涌起一股純粹的怒意。
這些感染者,無論他們之前是變種人還是普通底巢居民,至少在法理上都是帝國的子民。如此大規模且如此殘忍地將他們作為某種褻瀆實驗的耗材……
“如果......如果這一切真的與赫拉迪姆家族有關,哪怕不涉及異端,僅僅是這樣大規模的**實驗,亦是對帝國真理最**裸的褻瀆!”
凱洛斯剛想順著他的話,進一步坐實赫拉迪姆家族的罪行,突然,他臉色猛地一沉,一種源自靈魂深的本能厭惡感讓他寒毛直豎。
“等下!有點不對勁!”
幾乎在他出聲示警的同時,一直保持著最高警戒的生化獒犬赫克托反應更為迅捷!
它那經過改造的敏銳感官似乎捕捉到了某種無形的惡意升騰。
只見它后腿猛地發力,龐大的身軀如同出膛的炮彈般縱身飛起,帶著金屬爪牙破風的厲嘯,兇狠地撲向了旁邊一個原本在地上痛苦抽搐,此刻卻開始不自然地掙扎著試圖站起的瘟疫感染者!
“這是......?”
凱洛斯心頭巨震。
原本以為只是赫拉迪姆家族人為制造的生物瘟疫,現在看來......果然還是有納垢的勢力在背后搗鬼嗎?
那股熟悉的亞空間能量,帶著腐朽與慈愛的污穢氣息,他絕不會認錯!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想,異變驟生!
周圍那些原本只是躺倒呻吟的感染者,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般,開始劇烈地痙攣扭曲,然后以一種違背生理結構的僵硬姿勢,紛紛站了起來!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們身上那些疽塊和潰爛的傷口處,猛地刺出了一根根扭曲中空又仿佛由腐骨和膿液凝結而成的綠色突刺!
他們口中原本無意識的痛苦呻吟,也迅速變得清晰,匯聚成一種狂熱而褻瀆的吟誦:
“七重詛咒!七重疾??!七重賜福!”
“凋零的花瓣滋養新芽,潰爛的血肉哺育眾生!”
褻瀆的禱文在封閉的管道中回蕩,帶著令人心智混亂的嗡嗡聲。
“該死!這是混沌的信徒!被瘟疫催化成的行尸!”
澤布瞬間反應過來,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他不再猶豫,手中的爆矢手槍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砰!砰!”
兩發爆矢精準地命中了一個剛剛站起來的行尸,將其上半身直接炸成一團四濺的腐肉和膿血。
同時,他左手閃電般抽出腰間的重型警棍,帶著呼嘯的風聲,猛地抽在另一個從側翼靠近的行尸腦袋上!
“噗嗤!”
那行尸的腦袋如同熟過度的瓜果般瞬間爆裂,紅白黃綠混雜的污物濺射開來。
“你快跑!”澤布一邊利用爆矢手槍和警棍構建起短暫的火力屏障,一邊頭也不回地對著凱洛斯吼道,聲音因為緊張和劇烈運動而有些急促,“我攔住它們!回去上報這里的情況!這是命令!”
然而,他身后的凱洛斯,非但沒有驚慌逃竄,臉上反而露出了一種奇異的眼神。
這位澤布法警,倒也不是那種可以隨意犧牲平民換取任務成功的人。
在這世界里,這種品質倒是難得......
澤布可不知道凱洛斯在想什么,他一邊奮力抵擋著如同潮水般涌來的瘟疫行尸,一邊內心充滿了懊悔和絕望,低聲抱怨著:
“倒霉!真是太大意了!沒想到會直接撞上混沌窩點......難道今天真要交代在這鬼地方了?”
就在他感覺防線即將被突破,準備進行最后一搏時。
“嗡——”
一陣高頻能量震蕩的嗡鳴聲,突兀地在他身后響起。
“嗯?”
澤布下意識地用余光向后瞥去,剛想怒吼“你怎么還不跑?!”
眼前看到的景象卻讓他到了嘴邊的呵斥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瞳孔因難以置信而驟然收縮。
只見凱洛斯站在原地,身體周圍仿佛有無形的能量在匯聚、流淌。
一套充滿異域美學同時散發著淡金色微光的能量鎧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他體表迅速成型!那鎧甲并非厚重的金屬板,更像是某種活性的能量實體,表面流淌著幽藍色的符文脈絡。
而更讓他大腦幾乎宕機的,是凱洛斯手腕處兩道熾亮奪目,由純粹靈能構成的淡藍色利刃,如同毒蛇吐信般,“嗡”地一聲從手腕上方彈射而出,穩定地懸浮著,能量刃身發出令人心悸的嗡鳴,將周圍都映照出一片幽藍!
圣堂武士亮出光刃!
凱洛斯感受著體內奔涌的的力量,抬起頭咧嘴一笑:
“警官,別急著寫遺書??!還沒到放棄的時候呢!”
來不及進行任何多余的交流,眼前的危機容不得半分遲疑。
凱洛斯腳下猛地發力,整個人便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金色流光,悍然突入蜂擁而至的瘟疫行尸群中!
他手腕上那對熾亮的靈能利刃,在昏暗中劃出令人眼花繚亂的死亡軌跡,上下紛飛,左右斬切。
利刃過處,腐臭的肢體如同被熱刀切開的黃油般紛紛斷裂,粘稠發黑的血液和腥黃的膿液四處飛濺,在管道中掀起一陣令人作嘔的殘肢血雨。
然而,就在靈能利刃斬開第一個行尸,將其化為兩截腐肉的瞬間,一個清晰的提示音突兀地在凱洛斯腦海中響起:
【擊殺納垢腐化僵尸,兌換點 1】
等一下!凱洛斯心中猛地一凜。
這些行尸......為何會獎勵兌換點?這很不尋常!此前他和諾娃根據有限的案例推斷,只有擊殺直接來自亞空間擁有純粹惡魔實體的存在,系統才會給予兌換點獎勵。
這些行尸頂多是混沌信徒......系統的判定,似乎比想象中更復雜,或者有些機制尚未被完全摸清。
這個發現讓他心頭疑竇叢生,但此刻四面八方都是奔涌而來行尸,顯然不是深入思考系統運行邏輯的時候。
他強行壓下心中的疑惑,將全部心神投入到眼前的戰斗中。
另一邊的澤布,雖然因為凱洛斯這突如其來完全超出理解的形態變化而產生了短暫的失神,但他畢竟是經驗豐富的法警,專業的素養讓他以極快的速度恢復了冷靜。
盡管他內心充滿了“這家伙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的吶喊,但理智告訴他,無論凱洛斯是什么,現在合作擊殺這些混沌行尸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赫克托!上!”
他低吼一聲,給自己的搭檔下達了指令。
生化獒犬發出一聲威懾性的咆哮,如同鋼鐵戰車般沖入尸群,用它那合金利爪和強大的咬合力,兇狠地撕扯著那些移動的腐肉。
同時,澤布手中的爆矢手槍也再次噴吐出火舌,精準地點射著試圖從側翼包抄凱洛斯或者威脅他自己的行尸。
爆矢彈強大的動能往往能將行尸打得四分五裂,有效遏制了它們的攻勢。
不過,在戰斗的同時,澤布那雙銳利的眼睛也在暗暗觀察著凱洛斯。
靈能者?
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灼熱而純凈的能量波動,毫無疑問是某種靈能的產物。
“這家伙!果然有問題!”澤布在心里悄咪咪地又給他記上了一筆。
更讓他感到驚奇甚至有些難以置信的是凱洛斯戰斗時的表現。
當有行尸突破利刃的斬殺范圍,嘶吼著撲擊到他身前時,一層覆蓋周身的淡藍色半圓形靈能護盾會憑空浮現,將行尸的爪牙和骨針牢牢阻擋在外,甚至將其彈開。
展現出了攻守兼備的完美協調性。
澤布還從未見過這樣的靈能者。
他以往接觸到的靈能者,無論是未經注冊,甚至在底巢失控引發災難的潛在者,還是帝國官方體制下那些飽受折磨,需要嚴格監控的星語者或導航員,其靈能表現形式大多充滿了不可控的混亂,扭曲與痛苦。
即便是那些相對“合法”的靈能者,其力量也往往顯得原始而危險,帶著一種亞空間的不穩定感。
而眼前的凱洛斯,他所展現出的靈能,卻呈現出一種驚人的秩序感。
那流動的能量鎧甲,那精準控制的利刃,那及時出現的護盾,一切都顯得那么穩定、高效,甚至……說得上是一種暴力的優雅。
這完全顛覆了澤布對靈能的固有認知,讓他心中的疑團非但沒有解開,反而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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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現實宇宙無法觸及的維度。
那由純粹情感與永恒翻滾能量構成的亞空間深處。
這里并非空無一物,而是充斥著光怪陸離且超越凡人想象的景物。
在一片由腐爛與病態生命力構成的領域之中,一個肥碩龐大到難以形容的身影,正蹲坐在一座由無數腐爛臟器和扭曲骸骨堆積而成的“山巒”前。
祂的軀體如同一個膨脹到極限的腐爛巨囊,無數蠅蟲在祂的褶皺與傷口間嗡嗡盤旋,形成一片移動的陰云。
一張咧到耳根的巨大嘴巴里,不斷滴落著散發著甜膩腐臭的粘稠唾液。
此刻,這位存在正發出陣陣混合著氣泡音的嗬嗬怪笑聲,用它那覆蓋著粘液和增生組織的巨爪,攪動著面前一口沸騰冒泡的巨大坩堝。
這位大不凈者時不時用它那不分指甲與皮肉的指爪,從周圍抓起一些扭曲到令人作嘔的材料,漫不經心地扔進坩堝里。
可能是一把沾滿瘟疫的泥土,一截仍在抽搐的怪異觸手,或者幾顆閃爍著不祥光芒如同寶石的眼球。
甚至,當幾只嘰喳亂叫的納垢靈不小心靠得太近時,這頭龐然大物也會不耐煩地隨手一撈,如同抓起幾顆吵鬧的豆子般,將它們也一并丟入沸騰的坩堝之中,引得鍋內發出一陣更加劇烈仿佛混合了尖笑與哀嚎的咕嘟聲
祂沉浸在這“創造性”的喜悅中,享受著瘟疫的滋生,**的蔓延,以及那永恒輪回,屬于祂的“慈愛”與“饋贈”。
突然。
祂那攪動坩堝的手臂猛地一滯。
龐大而臃腫的頭顱微微偏轉,那雙充滿了渾濁液體與病態智慧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疑惑。
祂似乎感應到了什么......
某種極其細微,甚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流失感”?就像......就像有人從祂那無邊無際由瘟疫與生命力構成的池塘里,用針尖舀走了一滴水?
祂那被混沌意志充滿的的思維,疑惑著思考了一會兒。
這種感覺太微弱了,微弱到在亞空間永恒的喧囂與祂自身力量的磅礴涌動中,幾乎等同于不存在。
最終,祂那被腐朽慈愛主導的意識,還是將這微不足道的異樣歸結為某種錯覺,或者是某個不起眼小惡魔徹底消散時產生的正常能量漣漪。
“嗬嗬嗬......嗬嗬嗬嗬......”
帶著粘稠液體音的笑聲再次響起,祂不再理會那瞬間的異樣,繼續專注于祂那偉大的“烹調”事業,將更多褻瀆的材料投入坩堝,享受著創造新瘟疫與新痛苦的“慈父之悅”。
只是,祂沒有注意到。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從祂那口象征著無窮盡瘟疫與生命的坩堝中,確實有一絲幾乎無法測量的亞空間能量,悄無聲息地湮滅消失了。
或許更準確地說,不僅僅是祂的坩堝。
在整個龐大無邊、洶涌澎湃的亞空間之中,在那由無數生靈情感與靈魂碎片匯聚而成的靈魂之海里,有微不可見的一點點能量,就這么憑空不見了。
這種消失,其規模之渺小,恍如從一片浩瀚無垠的沙漠中,悄無聲息地少了一粒最細微的塵埃。
無人在意,亦無神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