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片卡在排水槽里,風一吹就顫。林夏站在屋檐下,仰頭看了兩秒。她沒伸手去夠,只是退回房間,從工具箱底層取出一把細長鑷子。
她回來時,天光已經亮了。清潔車停在走廊盡頭,她推著它往主臥方向走,腳步不快不慢。排班表上寫著九點十五到九點半整理內室,這是她唯一能進周靜嫻房間的時間。
她在門口停下,蹲下身假裝系鞋帶,眼角掃過門縫。屋里沒動靜。她迅速脫掉工鞋,換上軟底襪,擰開門把手。
梳妝臺靠窗,第三格抽屜有暗夾。她早記住了位置。手指探進去,碰到一層薄絨布,再往里,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
是一支發簪。翡翠為柄,尾端雕花,看起來很舊。她把它握進掌心,立刻感到一陣暈沉,像是太陽穴被針扎了一下。她咬住后槽牙,強撐著將發簪貼在指腹,默數三秒。
“那個盒子不能打開,里面是……”
聲音發抖,壓得很低,但聽得清楚。是女人的聲音,語氣像在求誰。話沒說完,意識就開始模糊。她松開發簪,靠住墻緩了兩秒,發現簪尾沾著些白色粉末。
她把發簪收進袖口,原路退出。關門時聽見遠處電梯響,趕緊蹲下假裝擦地腳線。等腳步聲過去,才慢慢站起身。
當晚她沒回宿舍太久。保溫杯藏在清潔車夾層,她把發簪放進杯蓋內側的密封袋,連同之前收集的東西一起封好。下班路上,她繞到街角,把杯子塞進郵筒旁的廢棄報箱——那是她和顧言約定的交接點。
第二天上午,她照常送茶。顧言臨時用了東翼的會客室,門虛掩著。他正在接電話,眉頭皺得很緊。她走過去,把托盤放在門外矮柜上,抽出一張便簽,快速塞進門縫。
上面只寫了一行字:茶涼了,重泡一杯。
她沒停留,轉身離開。走廊監控會拍到她送茶的動作,但不會注意到那張紙。
中午她在洗衣房等消息。每隔半小時看一次手機,點開又關掉。屏幕顯示時間跳到八點十七分時,短信來了。
沒有稱呼,只有圖片和一段話。
“粉末成分為γ-羥基丁酸衍生物,屬強效致幻類藥物,與你提供的沈明薇藥瓶殘留物完全匹配。”
附圖是一張藥瓶標簽,成分欄用紅框標出,和發簪上的粉末檢測結果并列排列。
她放大圖片,盯著兩個數據對比的部分看了很久。沈明薇的藥瓶編號在右下角,生產批號清晰可見。這不是普通處方藥,是受控的精神類制劑。
她刪掉短信,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然后從圍裙口袋摸出保溫杯,輕輕敲了三下杯壁。這是她小時候母親教她的動作,每次做完重要決定前都會做一遍。
現在她知道三件事。
第一,周靜嫻怕那個盒子被打開。
第二,發簪上有致幻劑,和當年母親死亡報告里的藥物一致。
第三,這種藥現在正由沈明薇使用,來源可疑。
她們之間一定有聯系。不是巧合,是鏈條。
她起身把工作服掛回儲物柜,順手將保溫杯放進最里層。鎖門前,她回頭看了一眼鏡子。自己臉色有點白,眼底發青,但眼神沒亂。
她走出員工區時,看見周靜嫻的米色轎車剛駛入車庫。司機下車開門,她拎著包走出來,左手無名指上的鉆戒在燈光下閃了一下。
林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什么都沒有。但她知道,有些東西已經開始動了。
接下來幾天她照常上班,動作更穩。每天經過主臥外廊,都會留意門縫有沒有變化。第三天早上,她發現門邊地毯邊緣翹起一塊,像是有人匆忙進出踩過。
她沒停下,繼續推車往前。但當天午休時,她翻出舊排班表,在紙上畫出主臥的布局圖。梳妝臺、床頭柜、衣帽間的位置都標了記號。最后她在第三格抽屜的位置打了個叉。
晚上她坐在床沿,把今天看到的情況重新過了一遍。地毯異常,說明有人動過房間。如果是周靜嫻自己檢查,不會留下這么明顯的痕跡。更像是急著找什么。
她忽然想到發簪心聲里那句“不能打開”,也許對方也在找那個盒子。
她站起來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一角。后山林道入口在視線范圍內,樹影安靜。她記得那天跟蹤時,周靜嫻燒紙的地方靠近斷崖,旁邊有一塊歪斜的石碑,上面刻著“安息”二字。
她沒再看下去,拉上窗簾。轉身時碰到了桌角的保溫杯,杯子倒了,滾到床底。她彎腰去撿,手指摸到杯底一圈凸起。她愣了一下,把杯子翻過來。
杯底內側刻著一行小字。很淺,像是用指甲一點點劃出來的。
“Z&S 98.7.15”
她呼吸停了一瞬。
這個日期她見過。在秋千扶手上。那天她挖出鐵盒,腳環上刻著“沈夏”,盒底印著“沈氏珍藏”。而現在,同樣的數字出現在保溫杯上。
她把杯子拿近燈下,仔細看那串字符。Z和 S,中間有個&。這不是生產編號,是人名縮寫。
她突然明白為什么發簪會在第三格抽屜里。那不是隨意存放,是藏。周靜嫻知道它重要,但不敢扔,也不敢交給別人。
她放下杯子,從枕頭底下摸出微型相機。翻出之前拍下的襯衫照片。領口破損處有個細微的縫線痕跡,當時沒注意。現在放大看,那不是普通走線,是手工繡的字母。
S.H.
沈夏。
她合上相機,坐回床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杯壁。線索開始連起來了。母親死前接觸過這種藥,周靜嫻現在還留著帶藥的發簪,沈明薇正在用同類型制劑,而真正的名字叫沈夏的人,本該是這個家的繼承人。
她不知道那個盒子是什么,但她知道必須找到它。
第二天她申請調崗,要求輪值夜班清潔。理由是白天過敏性鼻炎發作,醫生建議避開花粉高峰期。主管批準了,給了她凌晨兩點到五點的巡邏時段。
她沒急著行動。先熟悉整棟樓的巡更路線,記下保安換崗時間。第三天夜里,她帶著全套工具出現在主臥外。
這次她沒走門。從消防通道爬上隔壁陽臺,借著外墻裝飾條挪過去。窗戶鎖著,但她用發卡撬開了插銷。
她先進入衣帽間,繞過感應燈,直奔梳妝臺。第三格抽屜拉開,暗夾空了。她不意外。手指沿著夾層邊緣摸,突然在右下角碰到一點異樣。
木板接縫處有輕微錯位。她用力按下去,聽見“咔”的一聲輕響。
抽屜背面彈出一個小隔層。里面沒有盒子,只有一張折疊的紙條。
她展開,上面是幾行潦草字跡:
“他們換了藥。蕓姐那天喝的是茶,不是酒。我說了沒人信。現在我也不能說。”
落款是一個字母:W。
她盯著這張紙條看了很久。然后把它收進內衣夾層,恢復抽屜原狀。
她準備離開時,聽見樓下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有人來了。
她熄掉手電,退到衣帽間角落。腳步聲進了客廳,接著是開關燈的聲音。光線從門縫透進來,照在地板上緩緩移動。
來人沒開大燈,只用手持照明掃視四周。光束停在梳妝臺上,停留了幾秒,然后轉向床頭柜。
林夏屏住呼吸。
那人走近梳妝臺,伸手摸向第三格抽屜。拉開,檢查暗夾,又合上。接著蹲下身,用手電照向地面縫隙。
光柱離她藏身的位置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