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數位重臣互望,終于有一人站出。
是舊戶部尚書李闕。
“當年先帝設魂識真契,凡登位者需三識歸元,魂印合一,你……拿得出來嗎?”
新帝雙唇發白,眼底卻閃過一絲猙獰。
“你們……是想造反?好,好得很……”
他忽然仰天狂笑,識火在他身后驟燃。
“本座……早已非人,你們要真相,我就給你們看個真相!”
一聲巨響,新帝背后魂紋徹底炸裂,一道裂殼般的空殼自他體內滑落,碎成片片白骨。
那不是魂,是一具被識術撐起的人偶。
眾人驚駭。
太傅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殼上之魂,非真魂,此人,從頭到尾,便是識術合成的傀儡,而操控者……”
眾人目光齊刷刷看向霍思言。
她卻轉身,望向大殿之上,那從未開啟的,皇識天鏡。
“打開它,讓世人自己判斷。”
禁軍猶豫,卻在太傅點頭后啟動魂鏡機關。
天鏡打開,識光映照整座京城。
三魂歸位的景象,霍思言破火歸朝的過程,一一投影其中。
眾百姓于街頭圍觀,無聲肅穆。
魂術司印官上前,鄭重跪下:“霍思言……識核歸正,魂源合律,我等愿請主魂,立契為帝。”
霍思言望著魂鏡投下的萬千光影,沉默良久。
她終于開口:
“我不入主魂,我入魂典,今后識術之制,不歸帝座,只歸天鑒。”
“若有一日我亦違識……便請眾魂共斬我身。”
三日后,金闕殿前,晨鐘再響。
這一次,不是魂鐘。
而是禮樂之鐘。
魂術司發布新詔,廢“帝魂統識”舊制,立“魂典自守”之章。
此章規定:識術歸宗魂典,由七識之堂同審共議,不歸一人獨握、魂契印律,全城公開記錄,不得暗改私封、凡朝中持識之臣,皆須每五年一次“識審問章”,由魂典審錄。
霍思言以識典初創者之名,被尊為“魂典主理”,不設官職,不受俸祿。
她卻只做了一件事,將那枚碎裂魂核,封入識塔底層,并親書一道碑文:“此處葬非魂,亦非人,是錯,是代價。”
太傅在立典那日便告老還鄉。
他未多說,只將手中竹杖留在魂典門口。
謝知安受命出任新制護識使,外表冷靜,唯有在魂典堂外望見霍思言身影時,會不自覺地慢下腳步。
“你不入帝位,天下或許不能懂你。”
霍思言手捧魂契,語氣淡然:“我若真坐上去,他們就只能被迫懂,可我不要逼人,我想讓他們自己學會問,誰該掌魂,誰又該被魂掌。”
謝知安低聲問:“那你呢?”
霍思言輕笑,未答。
她抬頭望向京城識塔之頂,那里的風很大,吹動她衣袍輕揚。
“我還有事,要去找一個……會魂術卻從不入朝的人。”
謝知安一怔。
“是誰?”
霍思言轉身,背影融入人流。
“叫師九,據說他會另一種術,不靠魂,靠天。”
春風破寒,東陵邊境,萬枝杏花綻開如雪。
霍思言站在城外石橋上,目光望向遠方荒嶺。
她已在此等了三日。
來東陵的理由,她從未向旁人解釋。表面上是為“求術訪賢”,實則,她追尋的是那份在魂核碎片中窺見的一抹異光。
那不是魂識之光,而是某種“數據流”般的絲線,似被人為植入魂鐘系統,混亂又精準。
她懷疑,這份異光的源頭來自“魂術誕生”之前的一批試驗體。
而那群人,被稱為“天機棄徒。”
“來者何人?”
橋下傳來一聲喝問。
霍思言垂目,看見一輛青牛破車緩緩駛近,車前坐著一名少年,面色蒼白,穿著一襲洗得泛白的青袍,頭發凌亂,神情卻極淡。
“路斷了,你若非要過,便得答我一個問題。”
霍思言一挑眉:“你是誰?”
少年咬著干草,懶洋洋道:“問你的人,姓師,名九。”
“這橋叫浮光,你若想過,就得說出,識術之外,你信什么?”
霍思言目光沉靜,反問:“你不信魂術?”
師九坐直了些,眼神竟帶著幾分認真:“魂術太吵,識術太假,我信天命,也信……看得見卻說不出口的事。”
霍思言望著他半晌,忽然笑了。
“那你該知道,有些事,看見了,就回不去了。”
師九嘖了一聲,竟點頭:“是啊,所以你才來找我,不是嗎?霍家四姑娘。”
霍思言眼神一凜。
“你怎么知道我身份?”
師九抬手一指遠處崖頂。
那是一處古寺,牌匾早被風吹裂,只剩一個殘字“觀”。
“你不是找人,你是來找答案,跟我上山,別太吵。”
說罷,他揚鞭趕車,青牛拖著破車緩緩前行,車輪碾過浮光橋,發出咯吱低響。
霍思言凝視他背影,片刻后跟了上去。
她沒有再問話。
因為她知道,從她踏上浮光橋那一刻起,便是離開“魂術世界”的邊界。
她不是朝中權者,也不是識術修者。
她現在,是一名“追命者”。
而她要追的,是比帝魂更大的秘密,誰,在控制這些識。
初春風緊,鳳鸞宮卻暖香不散,百花未開,宮中卻早早布下盛宴。
王貴妃親設鳳鸞宴,名為慶賀新年,實則意有所指。
“魂典主理”霍思言,將首次入宮赴宴,魂術歸典,帝權尚存。”
這是貴妃遞出的第一張牌。
入宮之前,霍思言接到謝知安的飛紙一封,僅寥寥八字:“鳳鸞設局,慎行勿醉。”
她焚了紙,卻未焚心。
“局已設,我偏要看她下的是誰的棋。”
她素衣不飾金,發上僅簪玉笄一枝,卻步步生蓮,端行入宮門。
守宮女低頭退避,無一人敢攔。
鳳鸞宮內,珠簾半卷,貴妃身披紫霞綢,倚靠鳳椅,眼中含笑,唇角卻冷:“哀家請魂典主理前來,是為觀賞百花繡品,怎的……連枝花都不戴?”
霍思言未答,走至席前,自袖中取出一物,是株枯萎的白梅,斷枝干裂,布滿黑斑。
她輕輕置于玉盤。
“宮中花盛,但根腐,不如這枝,雖枯,卻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