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中氣氛陰沉,聽雨門眾人紛紛怒喝出聲,就要動手。
那遼人少年卻動作極快,橫刀拔出,金影一晃,直直斬下,那弟子頭顱當即滾落在地,卻不見血,自脖頸處一股股冒出清水。
一道黑影自這無頭尸首中鉆出,周身墨黑之光涌動,血雨飄飄,就要向外遁去,這遼人少年卻攔住黑影去路,同此物纏斗起來。
這東西大致有煉氣五重的氣勢,讓劉霄聞稍稍皺眉。
‘還不是全部。’
先前煉氣六重的沈寶象慘死在外,眼前這黑影哪里有能耐做到,定然是別的事物所為,劉霄聞同張羽未曾妄動,看向那黑影,隨時準備出手。
一旁的聽雨門眾人若受驚的鳥雀散開,殷元辰呵斥一聲,護著身旁眾人急急往后退去。
這時眾人才看清那遼人所持橫刀,刀身狹直,小鐔長柄,顯得古雅威嚴,通體為暗金,上紋鸞鳳朝陽刻圖,不似遼國之物。
金刀威勢極盛,揮動間光明涌動,這遼人人雙手持刀,大開大合,刀勢若日行青道,章法絲毫不亂,肅殺之意自生。
黑影是由一團黑氣凝成人形,周身血流不斷,若雨絲飄散,那遼人少年神情如常,金刀劈斬,未動用什么法術,就打得此物接連后退。
很快,此物就被金刀斬得氣息漸低,在場不少人稍稍松了口氣,劉霄聞卻盯著門外,風雨之中,有什么事物靠近了。
他劍身稍動,整個人蓄勢待發,悄悄傳音,囑咐張羽看好身旁二人,果然就在那遼人少年將黑影擊散時,門外又旋起一道黑氣來,直奔那遼人心口位置。
一旁的殷元辰及聽雨門眾人依舊按兵不動,劉霄聞卻坐不住了,等這遼人身死,接下來就是他們了。
這黑氣威勢同先前混進來的相仿,他恰好能應付,劍上赤火流轉,欺身而上,攔住那團黑氣。
洶涌的火焰在劍身之上爆燃,化作虎相,吞咬而下,猙獰猛戾,正是那道三品法術【苛虎火相】,有吞元食氣之用,此時祭出,正能煉化。
這黑氣比劉霄聞想的難纏,外散內凝,血氣蒸騰,污穢法軀和靈識,不是輕易能擊散的,只能以這法術磨煉。
劍斬其上,卻若落云中,毫無實體之感,那淅淅瀝瀝的血雨更是能短暫熄滅道火,當即和劉霄聞糾纏起來。
張羽欲要上前,劉霄聞只是給個眼神,讓他護住身旁二人,張羽神色糾結,幾欲起身。
黑氣聚散無形,劉霄聞不欲再拖下去,劍上火焰變得金赤,內里一點金明之光涌動,正是大日煌火,此時祭出,焚惡破邪,這黑氣難以抵擋,逐漸落入下風來。
一旁的遼人已經處理完那黑影,此時上前,金刀劈斬,助劉霄聞將這團黑氣拿下,兩人合力,不過少時,這黑氣就散了。
外面的風雨似乎止息了些,風聲漸小,雨勢將停。
“多謝。”
這遼人少年上前,朗聲說道,神色如常。
“無妨,本就該一道迎敵。”
劉霄聞這時看著對方,那柄橫刀上光明涌動,漸漸散去,他感到大日煌火中那點太陽性一跳。
‘「太陽」?’
這遼人的法力涌動之間,光明自生,對那黑氣壓制極強,類同大日煌火,讓劉霄聞不得不注意幾分。
此時外面風雨漸漸止住,劉霄聞催動大日煌火,焚惡煉邪此刻顯現,他能稍稍感知外面那事物的東西,有些不穩,似在激斗,撤去了此地封鎖。
劉霄聞轉身,走向張羽位置,低低道:
“走。”
張羽起身,并未多問,扶起何船,就欲離去,這老人也很果斷,面上雖有驚容,但動作干脆。
劉霄聞環抱起止婷,這女孩此時并不哭鬧,幾日正欲動身,后方卻傳來一問聲。
“你們要到何處去?”
正是殷元辰,此時面色有些陰沉,直直盯過來。
“自是離去。”
張羽皺眉,開口回道。
“如今情況不明,應當在此據守,共同合力才是。”
殷元辰聲音低沉,豹眼圓瞪著看來。
“可笑,剛才那黑氣沖來,你可出過手?”
張羽臉上顯出幾分不忿來,有些責問之意。
劉霄聞卻是轉身,沉聲問道:
“如今變故,可和你聽雨門有關?”
殷元辰卻只是冷笑一聲,不欲多言,劉霄聞不再理會此人,轉身欲走。
身后那遼人少年竟也跟著上前,面色平淡,沉聲道:
“我可否跟著,一道離去?”
劉霄聞稍稍沉思,一旁的張羽卻已經應下,笑道:
“一道走就是,多個人也有幾分把握。”
劉霄聞看向張羽,他心中明白,此行張羽是不會折在半道上的,順著此人行動,才是正理,便回道:
“好,那便一道出去。”
那垂辮的遼人少年點頭,幾人一道向著這客棧外走去。
黑暗濃重,星月無光,先前的圓月已經不見,天上是道道飄散的黑氣,籠罩四野。
劉霄聞借助大日煌火,默默感應,在外有一道極為陰冷的氣機,似在與人激斗,暫時管不到幾人。
‘是筑基的氣息。’
大日煌火隱有感應,那道陰冷氣機分明是筑基,但狀態不太對,和尋常尋常筑基差得遠,此刻若被困住,沖撞不定。
遠處傳來凄厲的吼聲,陰惻惻的笑聲,混在一起,風中傳來濃重的血腥氣味,讓人背后發寒。
四周難辨方位,劉霄聞引著眾人,向著那氣機的逆位走去,只待遠離此間爭斗。
向外而行,四周黑暗漸漸淡薄,隱隱有月光照射進來,讓眾人精神一振,加快腳步。
“在下李近之,不知幾位如何稱呼?”
遼人少年見要走出,神色緩和幾分,看向劉霄聞,或許是感激對方先前出手,此時開口,報出名號。
劉霄聞和張羽也是報出名號,幾人眼見就要走出,離開這片無光之地,可邊緣處一股氣息猛然沖起,攔住幾人。
“是人!”
劉霄聞先行出聲提醒,他的大日煌火有焚惡煉邪之用,此時卻無感應,對方分明是位修士。
煉氣八重的氣息猛然升起,讓在場幾人臉色稍沉,劉霄聞讓何船公領著孫女,退至后方,免得受到波及。
一身披黑甲,面容陰鶩的男子站在原地,神色不善,看向幾人,冷冷道:
“都回去,我便不殺爾等。”
后方傳來的哭嚎聲越來越響,再回首望去,那間客棧燈火全滅,空中血腥氣更濃。
眼前這人身上甲胄和沈寶象類似,恐怕也是沈家之人,只是不知有何謀劃,當下幾人卻退不得,若是再不走,恐怕真是個死字。
劉霄聞默默感應著那三道筑基寶符,【焚元符】已經蓄勢待發,【青云遁符】雖能遠去,可卻只能帶走他一人,無法顧及身旁眾人。
對方卻是冷笑一聲,緩緩自手中祭出一尊青銅像來,這像青面獠牙,舉著一女體,正在噬心飲血,此物氣息散發,分明是筑基法器。
深邃幽暗的煞氣激蕩起來,漸漸將眾人包圍,這法器很不尋常,帶著些香火氣息,能自行發威。
張羽和劉霄聞對視一眼,他們手中兩枚寶珠都有感應,此時就要祭出。
張羽身上并無其他筑基法器和符箓,兩人先前已定好,若遇險境,便由劉霄聞祭出【焚元符】和【壬水珠】,水火齊發,再由張羽催動那【坎水珠】,以御流奔逃。
深吸一氣,劉霄聞就要上前,祭出符箓,身旁那遼人卻忽地聚音成線,傳音道:
“稍時我動手,你可能擋住那青銅像?”
劉霄聞心思稍沉,傳音道:
“可阻上數十息。”
“好,你且準備著,等我動手就是。”
李近之先行一步,直直站定,金刀明亮,和那青銅像對峙起來。
“沈家的人,你是那沈德正?自家嫡系都折了,也要攔住我等?”
這遼人少年周身明光涌動,鵝黃袍子叫煞風吹得獵獵作響。
對方眼神一沉,看了過來,面色陰沉的像是要滴水,冷冷道:
“你個遼人,知道的倒是不少。”
沈德正卻不給他多言的時間,冷笑一聲,青銅神像懸于上方,煞風洶涌,鎮壓而下。
他翻手祭出一柄赤色鐵鞭來,亦是件煉氣上品的法器,鞭上有赤光流轉,雷枝電蛇迸射而出,竟然是件雷道法器,卻不知是哪一雷?
李近之金刀之上光明涌動,他絲毫不退,取出一枚灰色的丹藥服下,此丹上有虎豹之首顯化,灰氣涌動,萬分猙獰。
“請降。”
李近之高聲護道,劉霄聞感覺冥冥之中,有什么存在向此地看了一眼,這遼人少年的氣勢便迅速攀升,漸漸到了煉氣六重。
沈德正目光有些驚疑,不知對方用了何等秘法,但他自覺法器和修為都在對方之上,絲毫不懼,赤鞭打來,空中爆響,電光明亮,火花四濺。
李近之橫刀上金光涌動,鸞鳳長鳴,借著那枚寶丹,他此刻竟能擋住對方。
劉霄聞和張羽卻全力應對起那青銅神像來,焚元符催動,一道火海涌起,同那洶涌的煞風對峙,讓一旁的李近之壓力稍減。
【壬水珠】祭出,化作一方大澤,幽深之水緩流,水深而靜,動陷之意自生,就將那神像堪堪困住,一旁的沈德正難以再催動。
劉霄聞全力維持著【壬水珠】,他修行火德,驅使這靈物十分吃力,全靠修為在支撐。
張羽當機立斷,祭出那枚【坎水珠】來,黑沉的坎水流轉不定,向外流去,然后,狠狠撞上那沈德正。
他并未選擇馭珠逃遁,舍棄李近之,而是催動靈物,直直向著沈德正攻去,手中羽扇上火焰燃起,看準對方要害,直接出手。
李近之打得興起,朗聲笑了起來,攻勢愈猛,他修行的功法和秘術定然品階不低,出手之間無數明光涌動,那赤鞭上光華便要散去。
沈德正此時才真的慌了,眼前幾人,哪里是什么尋常煉氣,手段是一重接著一重。
他修行至八重,多靠的是家中血氣和丹藥,功法也只是三品的,此時李近之主攻,張羽在旁伺機出手,讓他陷入險境來。
李近之的氣息卻不斷攀升,若無窮盡,此時竟然已至煉氣七重,讓沈德正心驚。
‘遼人的請神秘法,這小子竟然懂得。’
沈德正咬牙,心中漸漸生起懼意來,感應不到那青銅神像,手腳也慌亂不少。
李近之卻欺身上前,刀光伏壓而下,打得沈德正接連后退,最終一道金線劃過,對方握鞭的手齊齊而斷,李近之手上明光涌動,就將那赤鞭奪來。
沈德正痛呼一聲,當即駕起一陣赤光,電蛇銀枝在空中激射,絢麗無比,那青銅神像收斂煞風,化作一陣烏光護著他就此離去。
眾人當即向外遁去,張羽以云氣托舉著何船公二人,就此一路飛遁,不知行了多久,落到一矮山下的洞窟內。
這地方臨近巫南郡,已是江陽邊界,蠻人、巫民走動,極亂,倒是能藏身幾分。
“總算走出來了。”
張羽感嘆一聲,隨手點起一團火來,一旁的何船公領著孫女,到一旁坐下,驚魂未定。
劉霄聞看向一旁的李近之,正欲上前問話,那遼人少年卻直直倒下。
李近之七竅血流如注,氣息一落千丈,原本將近七重的修為迅速泄去,竟然是一口氣跌到煉氣三重的境界了。
見此,劉霄聞毫不猶豫,取出兩味煉氣級別的靈藥,正是張高峽所贈,扶起這遼人少年,以法力化解藥性,讓對方緩緩服下。
‘好狠的秘術。’
劉霄聞心中感嘆,李近之體內經脈叫撐破半數,差點波及氣海。
過了少時,這遼人少年才悠悠醒轉,氣息委頓,看向四周,低低道:
“走出來了?”
“正是,多虧道友挺身而出,不然還今日還真難走脫。”
張羽在一旁關切回道,今日能脫身,眼前的李近之出力最盛。
此地臨近巫荒,蠻人多有侵擾,倒是可以在此暫時躲著。”
李近之緩緩坐定,橫刀歸鞘,那柄赤鞭落在一旁,此時神異全無,竟是已經叫這遼人少年洗去烙印,變為無主之器。
他隨手將那赤鞭召來,明光涌動,就將此物收回氣海,看向劉張二人,低低道:
“兩位如今要去何處?”
“我們要去東海,江陽郡走不通,那便只能繞道了。”
張羽先行開口,一旁的劉霄聞反倒沉默。
“向北還是向南?”
“這”
張羽一時沉默,他和劉霄聞是借著漓水,越過巫南郡邊界,來到江陽,若是再向北,恐怕就臨近戰亂之地,若是向南,又橫亙著玉流妖山,倒是不好決斷。
“沈家和聽雨門有何謀劃,近之道友可了解?”
劉霄聞開口,對方似乎知曉沈家行事,或許能問出一二。
李近之清朗的面容上顯出幾分怒色來,低低道:
“兩位可知道江陽郡,歸屬哪一家仙道?”
張羽和劉霄聞皆是搖頭,隔著巫南,哪里能知道江陽的消息。
“此地本屬云露仙門,這家的真人死于巫人之手,一朝門滅,叫人掠奪一空,此地便由兩家筑基占了。”
“一是聽雨門,本來算是云露門分出的傳承,繼承靈地名正言順,更有位筑基后期的掌門在,沈家筑基不過中期,已將壽盡,哪里能爭得過。”
一旁的張羽若有所思,只道:
“那如今是聽雨門筑基隕落,沈家圍殺殘余之人?”
李近之長嘆一氣,沉聲道:
“這兩家背地里有些齷齪事,我在此待了許久,卻只知曉一件事。”
“沈家這些日子,似乎在拜一野神,名為【淵光相】,這家本修「靈雷」,卻多出不少「煞炁」法器。”
張羽在一旁面有憂色,只道:
“如今還是莫要摻和這家之事,我等卻還有事在身,和他們糾纏不得。”
“走?怕是難了。”
李近之此時已經恢復幾分,默默指了指幾人脖頸處,卻見不知何時,有道幽黑的印記悄悄顯化,似乎隱隱連著什么,甚至就是何船公、止婷的脖頸上都有此物。
“這是?”
劉霄聞心中疑惑,這印記不痛不癢,為一鬼臉之形,就落在自身,似乎要牽扯上自己靈識,卻為篆文所阻。他甚至感覺自己能借篆文剝離此物,但卻未妄動。
“沈家先前之舉,正是在祭祀,連這家的嫡系,那沈寶象都算計在其中,我等卻走脫了。”
“此時縱然接著巫南動亂,勉強藏身,可若是走出,對方必然立刻持法器殺來。”
李近之聲音低沉,讓一行人的心沉至谷地,張羽和劉霄聞明白他所言非虛,這印記已經開始隱隱同某處感應,正是沈家方向。
‘遼人善祭祀,請鬼神,他倒是懂這些事。’
劉霄聞心思沉下,看向張羽,不免有些疑惑,這是巧合,還是氣數,一定就和沈家對上了?
“如今先行養傷調息,等待之后,看看如何走脫,實在不行,只能往巫南中躲了。”
張羽長嘆一氣,這是下策中的下策,如今不敢離開此地,借漓水返回,便只能繼續往巫南退了。
可自從天毒山撤離,巫南各部斗個不停,多有筑基出手,比那沈家不知兇險多少?
“沈家有兩名煉氣八重的修士,那名老筑基壽元將盡,卻出不了手,或許還有轉機。”
李近之聲音低低,咳了數聲,吐出口污血來,眼神卻十分明亮。
“聽雨門剩下的那嫡系,或許可用,霄聞道友,你能感應到其位置?”
劉霄聞心思稍沉,明白他指的是客棧外那道陰冷氣機,血氣混雜**,算是筑基一級,恐怕正是聽雨門眾人等待之人,卻已化為邪物。
大日煌火正能感應其方位氣機,如此說來,倒是有脫身的機會。
劉霄聞心思一沉,劍上金赤之火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