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沉礁外。
浪濤滾滾,雷云涌動,兩道人影立身海上。
蘊土青黃之光流轉,道道符箓騰空而起,化作符兵,攜著枯荒之光殺來,天上亦有符箓降下,風雷涌動,化作種種兇兆,為天下兵亂,盜賊橫行。
兩者相擊,最終還是那枯荒法光席卷而過,攜著符箓,如同蝗蟲過境一般,輕易將對方的風雷破開。
自蘊土法光中緩步走出一人,黃瞳瑩明,身形瘦削,一身烏色長袍下好似裹著的不是血肉,若有魔性內藏。
“林閬道友,承讓了。”
自雷云中降下一青年男子,著青云雷紋長袍,氣態脫俗,面容清瘦,手中執一木劍,搖頭笑道:
“我自洞天中修道二十載,精研符箓,宗中諸多典籍都已了然于心,可還是差道友一籌。”
他聲中頗有幾分苦澀,上霄以符箓一道聞名,林閬更是自洞天出身,隨著舟游真人來此。
他縱然不是紫府種子,可也是此地修為最高的筑基,論起斗法,比林羽長老還要強過不少。
可同眼前之人較量符箓一道,他卻是敗多勝少,先前還有幾分不服,直到如今難有一勝。
許法言并未多言,對方心思單純,常常來同自己談論符箓一道,他自然是順其自然,互有進益,也未動什么算計的心思。
上霄宗的真人就在不遠處,在紫府眼皮底下耍花樣,那便不是壞,而是蠢了。
林閬此刻嘆了一氣,倒是很快調整過來,心中倒是沒有多少惱怒,更多的是一分敬佩和慚愧。
對方出身不如他,可卻能在符箓一道走的更遠,定然是自己懈怠了。
二人此時落于一礁外一處海島之上,此地不知何時生出些青木來,陽氣頗重,如沐春風。
“林道友這仙基,倒是和我蘊土一道有相參之處。”
許法言此時開口,蘊土一道,可為豐年,可為荒歲,是地中所獲之變,而對方所修的霄雷一道似乎也能以天象感應,為吉為兇。
“我修仙基為【愆見異】,又名【冬雷逆】,事有愆違則天地見異,為天雷逆度,嬗越時序,四處行亂,乃是上位失德,法度無常之兆。”
林閬出身不凡,對霄雷一道的理解極深,只嘆道:
“若楚王之事奉鬼神,趙帝之降號珈藍,奉宗之逆**常,人間有亂,天皆有應,便是霄雷一道天人交感之用。”
“天人交感,為祥瑞,為兇兆,為時序,這便是霄雷之用。”
許法言默默揣測,此道有真君顯跡過,自然不凡,上霄一宗更是和宋氏走的極近,甚至有些傳言,說這一宗洞天中供的有離帝之位。
林閬看了過來,見對方一身蘊土仙基道性之正,簡直是他平生僅見,不由感慨。
“蜀地昔日有【青羊宮】,修行蘊土大道,道友一身道法,和昔日這家的嫡系也無二了。”
“青羊宮,這是?”
許法言聲中隱有觸動,如今真正顯世的蘊土道統,也僅青蕪道一家,這門派位于邊疆,和門中還有仇怨在,至于這青羊宮他卻從未聽過。
“道友這門派也是蜀地發源,怎不知這一道統?”
林閬聲中有些疑惑,許法言卻只搖頭,門中關于昔日的記載早已無了,哪里知道這些。
“此道原本為觀,自周而立,奉有帝裔避禍其中,后來下詔擢升為宮,周時有多位蘊土一道的真君坐鎮,后來衰落,隨蜀而亡。”
“蘊土之兆,以羊精為第一,故而得此名。”
許法言神色如常,當下卻是默默記在心中,除去青蕪道,這一支青羊宮或許也是將來道途所在。
二人正談著,卻見青沉礁方位行來一孤舟,隨波逐流,向著二人立身之處飄來。
島上林木搖動,暖風陣陣,許法言此時仙基一陣悚然,只覺前**如一道青陽半沉海中,光華遮天。
這幻象很快散去,自那小舟上緩緩顯出一青年身形,著上風雷道袍,眉心一道金白玄紋。
此人姿容極好,初次見之五官如同蒙在霧中,看不真切,只覺其風姿如謫仙,氣如朝華,眼如明星,使人不敢直視。
舟上隱有木華搖落,化作青牛文梓,白鹿貞松種種異象,隨著這青年起身而悉數消散。
許法言此時體內篆文隱有觸動,讓他心中驚疑不定,不知眼前之人的來歷,一旁林閬此時見著來人,身軀竟然有些發僵。
‘他在害怕,不對,是敬畏?’
“林閬師兄。”
這青年自舟上踏空而下,舉止自然,仙基氣息隱有外泄,似乎突破不久,但一身氣勢甚至還在林閬和許法言之上。
‘這是?’
許法言平生第一次生出這種困惑難解的情緒。
他曾以為自己是異類,可眼前之人卻是近乎妖孽,僅是立身在此,就如春陽臨世。
“阮元師弟.恭喜你出關,成就仙基,只是,怎從殿中出來了?”
林閬恭聲回道,姿態倒不像是面對師弟,更像是見了長輩,十分拘謹。
“我修成【青陽暉】,師尊許我出殿游歷,磨煉修為。”
阮元語中帶著幾分笑意,此時目光一轉,看向另外一人。
“這位是?”
林閬踏前一步,姿態放的極低,只恭聲道:
“這位是長流島主,許法言,也是大赤觀辟劫劍仙弟子。”
說著,林閬看向一旁的許法言,也為其介紹道:
“法言道友,這位是阮元,乃是真人嫡傳,我宗道子,常年在殿中修道,少有行走。”
名為阮元的青年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眉心的金白玄紋熠熠生輝,呼應天陽,昭示春景。
融融暖風吹拂而過,島上的生機越發旺盛,許法言卻是感到越發難受了,體內的篆文震動不已。
“原來是劍仙弟子,久仰久仰,我聽聞離國有社雷一道的劍仙,威名遠揚,想來就是道友師尊?”
阮元語氣頗為敬重,讓許法言有些意外,只回道:
“正是我師。”
對方的目光帶有幾分審視的意味,卻又有些熟悉,讓許法言心中又生出幾分親近之感,只覺古怪至極。
‘上霄道子,修的卻不是霄雷,而是元木?’
若論許法言見過的筑基,眼前之人無疑是神異最盛的,即便是許玄也難以相比。
一身風雷玄袍的青年此時卻笑了,目光看來,只緩聲道:
“羵羊,還是青蝗?”
許法言目光陰沉,對上面前之人,黃瞳幽明,一股妖異的魔性騰然而生,他嘴角多出一分笑意。
“道子倒是見識多廣。”
林閬夾在二人之間,神情緊張,如履薄冰,他還是第一次見著許法言這般姿態,只覺換了一個人般。
‘這二人是我小看這長流島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