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姚渾身的血液都涼了下來。
如果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發作起來……
一想到自己發作時扭曲丑陋的模樣,她渾身控制不住地僵硬,就那么愣在原地,動都不敢再動。
蕭縱遲遲沒得到她的回應,眉頭一擰,抬腳走了過來:“蘇姚?想什么呢?”
這一聲呼喊讓蘇姚回了神,她陡然想起來自己帶了藥。
對,吃了藥就好了。
她顧不得其它,連忙去翻手包,擰開藥瓶就往嘴里倒,她甚至沒顧得上數藥的多少,只想盡快止住這股痛楚。
“你在干什么?”
她吃藥的動作太過瘋狂,蕭縱下意識抓住了她的手,還沒來得及倒進嘴里的藥瞬間撒了一地。
蘇姚顧不得其他,連忙蹲身去撿,也顧不得有沒有沾上土就往嘴里塞。
蕭縱沒想到她會如此失態,連忙鉗制住她的手,聲音不自覺一沉,“蘇姚!”
眾人察覺到這邊不同尋常的動靜,紛紛看了過來,周遭響起竊竊私語聲,雖然聲音刻意壓低了,卻仍舊刺耳。
蕭縱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了幾分。
“少帥,”旁邊忽然有人喚了他一聲,語氣里帶著看熱鬧時特有的調笑,“你府里的人,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他側頭,就看見了褚英那張臉。
褚家沒有孩子在讀書,他是替他爹來的,算是個見證,卻剛好瞧見了這出熱鬧。
蕭縱沒理會他,目光落在蘇姚臉上,眉頭蹙了起來。
“你到底在干什么?”
蘇姚被迫停下了吃藥的動作,額頭上的冷汗卻一層層地滲了出來,腿好疼,就像當年的那顆子彈還在身體里,不停地往骨頭里鉆。
她甚至聽見了那刺耳的摩擦聲。
好疼,好疼……
“藥……讓我吃藥……”
她的手在抖,全身都在抖。
蕭縱的眉頭皺得更緊,他看得出來蘇姚不對勁,可是為什么?
剛才還好好的,怎么忽然……
“你哪里不舒服?”
他抬手擦去蘇姚額頭的冷汗,目光在她身上仔細逡巡,卻看不出絲毫異樣來。
蘇姚有心和他解釋,卻根本攢不起力氣來。
“藥……”
她魔怔似地重復,再不吃藥,她就要撐不住了,她不想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扭曲成一團。
可蕭縱卻有些遲疑,他還記得葛先生說得藥毒。
一只手忽然在這時候伸了過來,將幾片止疼藥遞到了蘇姚嘴邊。
“蘇小姐,藥。”
蘇姚沒有停頓,借著那只手將幾片藥全都吃進了嘴里。
蕭縱想攔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側頭看過去,這才瞧見遞藥的人是蕭翼。
“你在干什么?藥能亂吃嗎?!”
他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眼神很鋒利。
蕭翼下意識低頭,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剛剛喂蘇姚吃過藥的手卻不自覺攥了起來。
“我……”
蘇姚掙扎著開口,止疼藥的藥效并沒有那么快,但或許是出于心里因素,她還是覺得輕松了一些,強撐著開了口,“我想先回去……”
不管她多么珍惜這次和蕭茵的相處,多么希望以她家人的身份出現在公共場合里,在腿疾發作的那一刻,她都清楚,她不能了。
止疼藥只能暫時壓制痛苦,不能徹底解決,何況還有更狼狽的并發癥。
她不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給蕭茵丟人。
她掙扎著想站起來,卻根本沒有力氣,是蕭縱拉了她一把,她才得以借力起身,可對方卻并沒有讓她離開的意思。
“你是哪里不舒服?”
蕭縱眼底帶著擔憂,他不傻,看得出來蘇姚真的不對勁。
蘇姚卻并不打算解釋,“就是不舒服……想先回去……”
話里的敷衍幾乎要溢出來,蕭縱臉色難看,語氣不自覺加重了幾分,“不舒服需要吃止疼藥嗎?你身上有藥毒你知道嗎?”
想起這段日子以來兩人的疏離,他心頭又涌起一股煩躁。
“蘇姚,你應該看得出來,我想緩和我們的關系吧?有什么事不能告訴我?”
蘇姚疼得眼前一陣陣發黑,今天的止疼藥效用好慢,好疼……
她完全攢不起力氣來說話,她只想找個沒人看見的地方藏起來,不管她多狼狽,多丑陋,都不要讓人看見。
可蕭縱死死抓著她的手。
“少帥,蘇小姐從來沒出席過這種場合,這次不去也毫無影響,不如讓她回去吧。”
蕭翼實在看不下去,開口勸阻。
蘇姚面上看著雖然還能維持體面,可他卻知道只是她能忍而已。
蕭縱卻充耳不聞,仍舊緊緊盯著蘇姚,非要她給一個回應。
蘇姚身體輕輕晃了兩下,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卻仍舊很困惑,她不明白蕭縱為什么非要問,明明他不信……
可她還是仰起頭,“我的腿在疼,很疼……”
她顫聲開口,然后就看見蕭縱眼底的擔憂退了下去,臉色卻更難看了起來。
“這把戲你玩了三年了,有完沒完?”
他眼底的怒火壓都壓不住,他剛才真的被蘇姚的反應嚇到了,可沒想到得到的卻是這么一個結果,他和三年前一樣,又被耍了一回。
“往常你在家里鬧也就算了,可這是學校,你就不知道丟人兩個字怎么寫嗎?”
他實在不明白蘇姚的腦袋里在想什么。
可面對他的怒火和質問,蘇姚只是垂下了頭,“是你非要問……”
蕭縱被噎了一下,火氣并沒有消散,卻也沒能再說什么。
“大哥,蘇姚,你們在干什么?”
蕭茵的聲音傳過來,他側頭,卻一眼先看見了秦芳年。
他不知道她也來了,卻在看見她的瞬間明悟了過來:“蘇姚,別告訴我,你是因為秦芳年來了,才鬧這么一出的,你是真的不想進去,還是想提醒我們,你對蕭茵有救命之恩?”
蘇姚明明疼的意識都要模糊了,可聽見這話的瞬間,思緒還是清明了一瞬。
她仰頭朝蕭縱看過來,很想問他一句,自己什么時候攜恩以報過。
她救蕭茵是她自己的選擇,她不想看那個她帶大的孩子死而已,哪怕付出的代價很慘痛,可她從來沒有怪過任何人。
蕭縱憑什么這么揣測她?
可話到嘴邊她又咽了下去。
她的聲音,沒有人聽得見。
“你怎么想……都可以。”
她推開蕭縱的手,踉踉蹌蹌地往車上去,蕭翼連忙扶了她一把,又給她開了車門。
沒人看見她了。
這個念頭一涌上來,她就蜷縮起了身體,狼狽地將自己縮成了一團。